九 (第3/3页)

太阳,谁会去挪活了几十年的梧桐呢,它们本身也已被虫蛀的满身是洞,不够好看,影响市容,木材厂也不要它们,最后像那些失去房子无家可归的老人,死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刘言非说:“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命运,在一代代人身上上演着似曾相识,我们明知道这是一个循环,可又无法跳出来,无法避免或改变,只能前赴后继。我们最初只想做站台上的看客,无奈人潮汹涌,被挤进这趟时代的列车,谁也不知道,列车会驶向何方。”

    “我们回不去了么?”如浩悲哀地问。

    “回不去了。”

    黑暗终于包围了这片大地,人在黑暗中总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最可怕的情形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是不伸手却见五指。这时需要说话来缓解紧张感,然而没人开口,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尴尬大家都能接受,就怕有人一开口,却讲了一个鬼故事,气氛一下就绝望了。如浩偷偷看一眼刘言非,确定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稍稍放下心来。

    “刘呆子,你书读得多,给我们讲一个笑话。”如浩提议。

    刘言非鄙夷道:“我读的是圣贤之书,怎能行伶官弄臣之事。”

    夏收道:“你别和他说这些,他和我们不是一个朝代的。”

    如浩道:“刘呆子你是圣人——圣人和小姐也有这么多话题么?”

    夏收像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对啊,你刚才在里面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刘言非道:“你们真的想知道?”两个人好奇地点头,他旋即摇头道,“我不想说她的事,不过我可以跟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古代悲凉的故事。”

    流云蔽月,夜色转眼将三人吞没,一曲长词,仿佛是黑暗中传来的歌声:

    尘埃浮生,落定几何?轻鸿宇宙,过往几人?心似尘埃,上九霄离恨;梦若轻鸿,滞云外中天。落不落,过不过,风住云定方痴破。阁楼,隔楼,梦未休,一夜妆成,去是留?独倚黄昏月佝偻。(引她)酒醒七分,三分入肠,望天涯,却道:四百四病,最恨相思。折煞了南凫北雁,未觉泪潸然。花噬泪纷飞,风承花转袭春宫,寂寞不得依。寒蝉嫌暮晚,窗前望月归,紧锁伊眉,怎生人憔悴。捎一纸锦书,恐托信人、阁不住这腔幽怨。断目极眺,愁肠绕远,魂牵儿时殿。巨阙饮血,浸透销魂夜;横鬓染霜,朱颜惹岁月。(引他)天望白,玉兔隐,叹道:何日相枕藉。马儿也随,风儿也随,窃窃的念。道一声罢手,来世再续暖,草木皆痴。命系乱世何解忧,把盏浇愁,何似樽前卧,笑轮回。长弓冷对楚天,惊落了飞鸟,剑指南郡,鱼竞跃。恨水常向东,惜流年。顾阊阖,不成寐,相思化烟,款款伴君随、莫饮莫吞,但允花醉,自古多是人受罪。(女书)绝情酒,郁满杯,只取三分,淡尽愁滋味。日之东,影走西,未老伏羲和!更兼两缠绵,由是笔生一虑,平添一绪。殿下辗转为甚?欲辩,难掩砚台墨搁浅。且吟:塞上风推沙,黄粱梦堆案。梁上梦醒时,只有沙积案。梦眠沙,沙怀梦,寄沙如寄梦,生生死死愿君携。他宵再遣,定要归来日。(男书)二十一载,国灭。城隍赍恨,嗟天不与同寿,墙木哀,十里命殒,顿生悲凉。可怜草,惯了秋风断了肠,敢违周天?一任强虏入主去,唯冀国君莫效偏!酒望子,霉芥子,悉数梨花落黄梅,愁死。马蹄声,锁橛子,村前村后人道是,茶肆。守奁子,梳心事,昨夜灯灺绕残烛,还誓。烦闷间、那厢闯了进来,乍回首、发钗惊食客,空垂老妪泪、星星点点,温了窗外斜雨,执手正是,人瘦马歇。

    很久很久,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直到一阵风吹来,刮动了树上的叶子,袭散了天上的流云,月光重新洒下来。

    半晌,尹如浩道:“这个故事叫什么?”

    “乱世。”刘言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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