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我身非我疑是幻

    第四百七十七章.我身非我疑是幻 (第2/3页)

然是徒劳无功,倒是杀孽造得不小。

    后又来了个尖嘴猴腮的老婆子,自称在梅山学法,得了月孛星君秘传,善能呼风唤雨。那法术也邪得出奇,要找又黑又丑的年轻孕妇一个,再寻一个童男做附体仙官,穿法衣持法剑,脚踏孕妇阴门,彼此瞠目伸舌,仿佛吊死鬼附身模样。据说这般作用,便能勾招月孛星君下凡附体。

    据这婆子讲,那月孛星君乃是个黄花处女,脾气却又再暴烈不过,受不得这般侮辱,必然要呵斥龙神行云布雨做她衣裳,才好回转天庭。

    然而谁家怀胎的媳妇不是仔细调护起来,哪里肯让人这般作践?衙门里只好拿出许多公使钱当遮羞费,好说歹说选了一家贫户,才算是把这劳什子的月孛星坛布置起来。

    这一日,法坛已备,州衙大小官员在一旁凉棚里坐定,那婆子戴花擦粉,拿了一只牛角长号,上面满满地雕着符印,呜呜地吹了三声,口中唱道:“三声龙角响弯弯,仙师传书到梅山。俺这里百拜千拜,祖师那里百应千应,却要让月孛星君下凡来呀下凡来。”

    婆子这里唱,便有个后生赤着脚,仗着剑,把那大肚子的孕妇拖上台去,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衣裳,赤着身躯倒卧法坛之上。

    这场面,不但那妇人羞得血色倒冲,恨不得当下死去,台下随喜的人们也着实看不过。便有个穿直裰的汉子排开众人,向着凉棚下的台州知州唱了个肥喏道:“相公是本州父母,我等百姓自然都是相公的儿女,做父母的岂不要为儿女留一点名节体面?这个妇人又不曾背夫偷情,亦不是不守妇道,怎要她赤身露体,在这般烈日下暴晒作践?”

    知州忙活求雨多时,心中已经不知攒了多少火气,这时又遇见这个不知好歹的汉子,顿时怒道:“汝是何人,这祈雨乃关系一州百姓性命,岂容你这里乱说乱道!”

    说罢便喝令衙役要上前拿这不开眼的贼厮,那汉子被两个衙役反剪了双手,仍然叫道:“相公若真怜惜阖州男女老幼,却不要只这般祈雨,求相公将本州百姓拖欠的花石纲、伐辽饷一并豁免了罢!”

    这一句喊出来,知州怒气更甚,大叫道:“好个贼人,这般不识抬举,朝廷纲税也是你说得的?快快拉下去,杖责四十——不,八十,也做个榜样!”

    那汉子被衙役们七手八脚拖了下去,嘴里兀自喊个不停:“这场大旱,不是天灾,却是人祸!实在是相公们不体恤小民,以至于上天降怒!这等昏暗世道,唯有摩尼光佛下世,才得见个救星!”

    听那汉子越喊越不成话,一旁的州判姓秦名伯琴,为人老成,不由劝说道:“眼见三春无雨,今岁必成荒年,最是人心浮动的时候。若是民心浮动太过,难保没有人借机生事。何况这月孛星君求雨之法,实在大违圣人礼教,以我之见,还是让这婆子自己离去,放了那汉子,免得生出事来。”

    然而他这里劝,那知州性子最为执拗,听罢了只是冷笑道:“秦兄不必忧虑,既然这厮敢于妖言惑众,便塞了他的嘴巴,用重枷锁了,押入站笼,当街示众几日,自然便没有人敢再饶舌了。”

    秦伯琴听了,嗫嚅半晌,方才道:“如此则奈民心何?”

    那知州冷笑一声,挥手道:“秦兄又来迂腐了,大势在我,谈何民心!”

    被知州噎了这么一句,秦通判也再没了话说。

    ……

    ………

    日头爬上半山腰的时候,天台山的雾气受不得阳火蒸腾,一点点散开去。豆腐柴耷拉着露水早被蒸干的叶子,便有零星开着的几点白花,也看上去要死不活地。这种野菜天生有一种怪味,猪不吃,牛不啃,却是人们在荒年里的恩物,摘下叶子捣成泥便能做成一种翠绿色的豆腐来充饥。

    不过这种柴叶豆腐做起来太费事,何况逃难中的女人家,哪里顾得上摘这个?

    妇人家到底比不过粗手大脚的庄稼汉子,水叶娘才翻了几个山坳,就觉得腿肚子转筋,贴身的小袄也被汗浸湿了,前贴胸后贴背的,黏黏地叫人难受。

    她拿手胡乱擦了擦面上的油汗,又草草将贴在额上的几绺湿发抹到耳后,又朝来路尽处踮起脚用力望了几眼,好容易说服自己相信那班天杀的贼人不会奔着这天台山里来,这才朝路边一方青石上小心坐了。

    臀尖才碰着石头,叶娘全身紧绷的筋肉霎时一松,全身三百六十块骨头都嘎吱嘎吱闹将起来,又酸又痛。自个朝大腿上捶了几下,那既酸又麻的劲直叫人想趴地上便不起来了。

    “惫懒娘们,遭捶哩!”

    她攥着拳敲了敲自家的头,嘟囔一声,又摸了摸比甲里揣着的那两块被捂出了汗酸味的秫面饼子。这东西城里人是不肯碰的,但是便宜,压饿,她是苦出身,小时候为了挣命,地里肥田的豆饼也偷偷拣来吃过,这红的如猪肝似的秫面饼子,已经如龙肝凤髓般金贵了。

    嗅了嗅手指上那染着汗酸的食物味道,她咽了咽唾沫,稍润了下发干的喉咙——就带了这点吃食,吃光了,往后还有那几百里的山路,可是连点鼓劲的物事也没有了。

    背上的小囡还睡着,包小囡的“蜡烛包”是上好的白叠布,背巾上还缠了一只从注生娘娘庙里求来的小荷包,叶娘小心翼翼地将这小伢抱入怀里,拿脸蹭了蹭小伢嫩生生的脸蛋,逗得伢崽咯咯咯地笑起来,伸出一双白生生的嫩胳膊来摸她的脸。

    小伢生得真好哩!脸蛋秀气,粉团也似,一笑,还露出两个小酒窝,就和画上观音娘娘身边的善财童子一般的,天生的让人爱煞。待再大一些,学话的时候,听小伢叫一声“阿娘”,又是多么大的福分呢!

    “可惜奴是个没福分的。”叶娘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她家的崽娃出了痘,被痘花娘娘收了去,那个狠心的汉子一时痰迷了心窍,拿一条烧火棍打得她三天下不了炕。当时自个也是魔怔了,抱着崽娃死不肯松手——儿是娘的心头肉,当时恨不能让阎王老子由自个替了她的娃崽才好。

    亲了亲怀里小伢的脸,她吸了吸气,把这些非分之想赶出脑子里去,解开前襟,掏出满是油汗的葫芦大**,将囡仔捧到胸前,柔声道:

    “大郎勿哭,勿哭,姆妈带你去见舅老爷。”

    眼见得小伢慢慢地将嘴一点点贴上**,水叶娘轻轻哼着小调,低着头尽着乳母的本分。

    ……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艰难,老天爷似也越来越邪性。开春后不下一滴雨,霜降时冷得活像三九天,一家老小辛苦一年也打不了几斗粮。纳了租税,就只能勒紧腰带挣命了。可老天依旧不叫人消停,瘟神爷到处行瘟不说,官家又新添了许多捐税,之前的花石纲已经弄得许多殷实人家纷纷破了产,如今又添了一样,说是“伐辽饷”——可不是说辽国皇帝认了赵官家做叔伯,怎么天下还有叔伯侄儿互相杀来杀去的道理?

    地里刨不出食来,人心就动到邪路上去了。她进城做活前就听说邻村有个后生犯了邪性,嚷嚷什么“有本事投梁山,有胆子拜明王”,结果被族里的叔爷领着地保连夜绑了送到官府,扛了大枷去站笼,不几天就自己蹬了砖,他娘老子哭了几回,也拿条麻绳吊了梁。

    “赤马红羊一甲子,劫数!劫数!”侍候白鹤大帝香火的老斋公蹲在庙门口拍着门槛大喘气。

    她不晓得什么叫做劫数,只知道自己在通判老爷家才做了半个月的奶娘,台州城怎么就变成了一片血海?

    到处都是身穿白衣、头缠白布的贼人,口里喊着什么“明王降世”的诀,见着衙门里的人便乱砍,秦通判和知州相公就是这么给拖到求雨坛上,放锅里给煮成了一锅肉汤,被这些人分着吃了。

    剩下秦家这个娃崽,被她趁天黑翻墙背了出来:大人不在乎身家,留下这么个奶娃娃,可不作孽么?

    背着这个苦命娃娃,她像受惊的鸡婆般地朝山沟沟里钻,山里黑,山里冷,山里见不到半颗火星子,偏偏因着黑和冷,她才觉得安全——台州城倒是很亮很热,街面铺户都燃着火,剥剥地响。

    她不会读书人那“民如发,匪如梳,兵如篦,官如剃”的文词,却天生地明白官、兵、匪,都是极可怕的东西。

    又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娃崽,哼了几句“戴雉尾,好儿郎”的俚曲儿,好容易等娃崽闭上眼不闹了,她正要整好了前襟接着赶路,一股年轻爷们的汗骚气却这么呛乎乎地冲进她鼻子里。

    那骚膻味的正主是个面皮黝黑的挎刀汉子,身量不太高,圆脸粗胳臂,头上没挽髻子,只用一块白布包了头,身上胡乱披了件不合衬的半旧直裰,看去不僧不道地,只两个眼睛不住打量她,那贼瞳子亮得吓人,却让她想起三天没沾奶水的尕娃娃。

    事要糟。

    嗓子眼里猛地跳出这三个字,却在逸牙缝前被她一个个地硬咬住,哽着脖吞了回去:

    “好汉,俺……”

    这话开了个头,却不晓得如何说了,乱军乱贼不比绿林讲个道义,叫好汉喊赖汉唤菩萨搭救,也都是一般下场,她其实很想叫一嗓子扭头就跑,可怀里这个娃娃……

    她低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娃崽,咬了咬牙,小心地将蜡烛包裹紧些,放到一丛豆腐柴边上,自己蹭着那方歇脚的青石朝地上斜坐了,仰着脸望着那挎刀汉子,轻声道:

    “爷台,奴身子给你,可……可轻着些。”

    她前襟本就没扣好,这一活动又挣开了些,小衣下那对粘着油汗的大葫芦**像吃了吓的兔子般上下起伏着。那汉子瞧着她的胸口,喉结抖了抖,含混不清地道了声“俺应你”,倒像口里含了个没啃干净的枣核。

    汉子压上她的时候,长舌带着那股炙臭的热气舔上她的脸,这贼人浑身都冒着骚腥气,胳膊腿满是腱子肉,好似春天里口轻的公牛那么野。她嗅着贼汉子身上的味道,不由自主地伸开手,五个指头深深地抓进公牛的肩胛肉里,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

    水叶娘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公牛不要命地朝她顶过来,仿佛要把她按进土里似地使着蛮力,可这一顶,却像使尽了气力般地瘫在了她的身上。

    一根铁枪不知何时扎进了“公牛”的后颈窝,从张着的嘴里冒出枪尖子,一股血浆子突兀地覆上了水叶娘的脸,使她的面前只剩了一片殷红色。

    耳边依稀有个老汉的声音在响:“大郎,咱们如今也投了方明王,这样行事,却是得罪人——罢了罢了,救人要紧,将尸首搬开,先探探路数。”

    便听得有个年轻些的后生应了声,一脚将尸首踢了开,叶娘还怔着,只傻傻地看着一个俊俏英武的汉子一面从死人身上拔出枪来,一面在尸首怀里上下寻摸了一阵,最后将死鬼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荷包摘了下来,从里面捏出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展开去,小声地念出声来:

    “一者无上光明王,二者智惠善母佛,三者常胜先意佛,四者欢喜五明佛,五者勤修乐明佛,六者真实造相佛,七者信心净风佛,八者忍辱日光佛,九者直意舍那佛,十者知恩夷数佛,十一者齐心电光佛,十二者惠明庄严佛,身是三世法中王,开杨一切秘密事,二宗三际性相义,悉能显现无疑滞。……”

    水叶娘听不大明白这种雾遮遮的轱辘话,更不晓得是哪座庙里的神仙,只觉得面上黏嗒嗒地,似乎有什么东西渗进口里,腥咸腥咸的。

    “亏得神仙搭救……”

    这个念头刚刚冒头,她心中一松,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

    ………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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