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群虫之歌（四）
第九章 群虫之歌（四） (第1/3页)
【四：天蛾之心】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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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昭华走进书房时，他首先看到的就是这幅墨迹未干的字。字很美，力度被丰润笔画深隐，看起来笔墨浓重，写时应该很凝缓。
写时应该很悲伤吧……看着贺岩枋把字放到一边去，昭华想。
贺岩枋回头跟他坐下，表情依然沉静。
“看起来，你知道我抄写的是什么。”贺岩枋泡着茶，淡然地问。
昭华轻轻点头：“诗经?唐风的一首诗，葛生……”
是一首悼亡诗……本想说出来，但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是言多的人，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卖弄。这里的气氛太岑寂，似乎不需要多余的话，而贺岩枋，应该也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的。
“喝茶吧，”贺岩枋给他倒茶，柔和沉着的声音染着茶烟的朦胧，“我打算分别跟九巨子谈谈，仁义礼智信、忠孝廉勇，今晚是要跟仁之巨子谈。”
“尤望月前辈吗，那我……”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就一起来坐吧，不过是老男人的闲谈罢了……”贺岩枋啜了一口茶，突然皱起眉来，“昭华，这茶的味道还正常吗？”
“嗯？”昭华喝了一口茶，纯正的凤凰单丛茶，汤色黄艳衬绿，芝兰般的香气清长，“茶很好啊。”
“是吗……”贺岩枋又啜了一口茶，然后微笑，“是错觉吗……刚才突然觉得味道不对，大概是神经太紧张了。”
“不要紧吗？你最近一直不太舒服，会是蛊毒的作用吗？”
“大概吧……”贺岩枋继续喝茶，昭华注意到他喝的时候微微皱眉，但还是咽下了茶汤。
“真的不要紧吗？让阮医官看看吧？如果不想惊动太多人的话，让雪松和登枝姐看看也行啊。”
“没事，一会就好了……”贺岩枋露出怀念般的表情，“这倒是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我师兄因为试丹药的缘故，味觉常常失调。”
百里胧光吗……总觉得贺岩枋言语间提到的百里跟别人所描述的百里不一样，是事实如此还是贺岩枋太温柔呢？想要开口却又感到迟疑，昭华最终只是无言。
他们静静坐了一会，吉恩就把望月带进来了。在看到昭华的瞬间望月似乎很惊讶，再瞥到那幅字时又闪现凄楚，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在出去前吉恩随意地说，贺岩枋也不过问，直接点头。
书房里如今只有他们三人，昭华感到一阵局促，只得慢慢地啜饮青茶，茶汤滋味醇厚幽长，齿颊留香令他稍稍安定下来。
“我们就不必见外了吧，”贺岩枋平缓地开口，“望月，难得静处，我们就谈谈逝者吧。”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望月苦笑，神色间凄苦意味更浓，“对啊，你我都是如此。”
看到昭华不解的神情，贺岩枋轻叹一声：“昭华你还不知道吧，望月跟‘深雪’的事。”
“‘深雪’——三娘她，是我的结发之妻。”望月轻声开口，这也让昭华恍然。阎楹九凶之一的深雪游女——深雪柔，原来也跟经由院有这份联系。
平日里跟贺岩枋一样总是微笑的稳重青年，眼睛的颜色在灯下如同灰败的池底叶：“大人知道《孔雀东南飞》吧？”
看到昭华点头，望月也颔首，微昏光线下阴影浓重的脸，仿佛蒙着久远的、墓穴的土色：“详细的事我就不说了，我和她，就跟《孔雀东南飞》差不多吧。”
“在妖王都的氛围下，大家对逝者的事都讳莫如深，”贺岩枋又给望月倒茶，“但表面不说也罢，你心里还是有感触的吧？”
望月苦笑，又深深叹息：“是啊，怎么可能没有呢……”
室内静默了一下，然后，隔着飘旋的茶烟，昭华听见望月坚定地说——
“我爱她，从未变心。”
贺岩枋并没有应答，而望月也继续说了下去：“我爱她，但我没尽丈夫的职责，我没能在宗族压力下保护她……本来温柔贤淑的她变成恣意妄为的邪妖王，也是因为在我尤家受了太多欺压吧……我愧对于她。”
室内又只剩下微微虫鸣，从庭院而来的飞虫执着地撞击绘着兰草的座灯纱罩，发出轻微又狂热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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