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群虫之歌(四)

    第九章 群虫之歌(四) (第3/3页)

    “我想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随死亡是最无解的做法,比起死,活着反而更艰难,”贺岩枋垂眸,神情坚忍,“只有生者才能肩负死者的重量。”

    “我知道,我不能追随她的死,可我长久以来在做什么呢?我只是……我知道沉溺于此是没用的,但……”望月低下头,只是注视茶碗里沉放的木槿。

    听着他的话,昭华又看着拼命撞击灯罩的飞蛾。

    堕落和死应该都是容易的,但那就可以了吗?仅仅铭刻那份痛苦,要说是赎罪难道不是最徒劳的吗——

    毕竟只是什么都没做啊。

    “听了你的话,我好像明白了……我的悔意不是让他人承受灾厄的理由。”过了这么久后,望月隐忍的面容上终于浮现轻快的笑容。

    “我要去探寻亡者异的真相,也要知道‘她’到底存不存在,又意欲何为。”

    那铁一样的沉堕感散却了……昭华仿佛看到魔物松开了爪牙——从身后攫住望月的、形为深雪柔的妖魔,已经被宿主所战胜。

    “我一直知道,妖王都里有针对亡者异的黑祠……而疗养院和九巨子内部也一定有些什么问题。”望月呼一口气,缓缓说道。

    “九巨子之间多有隐瞒,我明白,可疗养院的话,你有什么依据吗?”

    “黑祠符纸是从那里流出的,而且,‘不想死’、‘要复仇’,这种想法最多的,恐怕是重伤者、久病者和濒死者啊。”

    “哈登他……会受影响吗?”昭华不禁担忧起来。

    “对我们来说,最可怕的是未知的东西,但既然知道了这些,也就不应该再受伤。”贺岩枋平静地说着,凝视望月。

    “果然还是要阻止它,是吗?”

    “望月,再次回头对付那些属于昨日的妖魔,能做到吗?”

    “我会的,马上去追查疗养院应该会有发现,”望月点头,又露出淡淡笑容,“也许我还会迷茫,但我能找到我的道路。”

    他起身告辞,在他开门时,那一直在室内扑腾的枯茶色大蛾也终于从窗户飞了出去,撞入夜色。

    “走了……”昭华喃喃。

    “那只蛾吗?”贺岩枋问,“是只蓝目天蛾,挺大的对吧?”

    “那翅膀上的蓝斑真的很像眼睛啊……”昭华望向他,点点头。

    “蓝目斑上方的桃红色还挺像女性的眼影呢。”贺岩枋微微一笑。

    “在我的家乡有个说法,蛾子可能寄宿着死者的灵魂,会回到挂念之人的身边看看。”

    静静听着并侧头望向窗外,贺岩枋表情温柔:“这个说法有点温情啊。”

    “嗯。”

    思念、狂热、无措,以及最后的慰藉……一只天蛾,就像寄托着生者与死者之间的爱意。

    “贺先生……”

    “嗯?”望向窗外的贺岩枋回过头来。

    “您说……您变成了下白泽虞轩……”

    “还在用敬称吗,没必要啦,”贺岩枋又加深了笑意,“至于那个吗……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但不用为我难过,我并没有觉得不自由或者失去自我,虞轩所期盼的人生也是我想拥有的,正直地生存,为爱与被爱而努力,这并不是坏事。我曾经恶贯满盈,但我为自己还能被爱而感到庆幸。”

    他的神情依然会带一丝苦涩,但他的心在灾厄的漩涡中仍抱持着决意。她的心,他的心,生死相隔但仍旧相连。

    即使自她死后便陷入昼夜相淆的迷局,即使思念如苔藓滋长全身,这充满痛苦与决意的心还是爱的源头,想自救于业火,想赎人于魔念,斗争不息。

    翩翩飞蛾掩月烛,见烹膏油罪莫赎(注)。那集结恶意的倾塌华屋等待着最终的荒废,邪魔期待那爱与悔恨会在生者心中诞生永夜,但此夜,孤寂生出了另一个黎明。

    —

    预告:“圣甲虫,戴在心脏附近的话,据说能保护心脏并带来好运。”

    “这份心意,一定能传递给哈登吧。”

    “他是不会收下的,他……最讨厌我了。”

    “你跟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些话,还不能说……深沉的祈愿寄托于默然劳作之虫,迟疑的脚步,不能传达的言语,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封闭的内心明白自己被爱呢?

    “无论如何也想要让他明白……”

    大声地叫着是为了要你听到,仍然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

    今夜请收下这默然的圣甲虫,把那缄默的心意静静地感受。

    下篇,圣甲虫之夜。

    -注

    翩翩飞蛾……莫赎:出自宋代诗人陈与义《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