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四章 我,西施,被命名的符号(中)

    第百九四章 我,西施,被命名的符号(中) (第1/3页)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我这美狄亚,甚至都寻找不到一个替罪的伊阿宋来痛恨,比起勾践。深负罪孽的人应该是我。

    说到底,是我背叛了我自己。

    当我从沉重的疼痛与眩晕中清醒过来时,我发觉夫差正伏在我的床头。

    “夷光,他不愿意来,”他哽咽着说,“我们的孩子不愿意来……”

    他握着我手掌的手温热,他伏在我肩头,发出孩子般细微的啜泣声。我惊异地睁着眼睛,望着面前这男人,他那么大的个子,哭得却像个失去宝物的孩子。

    我知道他为什么哭,我知道他在哀痛什么,第百九四章 我,西施,被命名的符号(中)忽然间,有一种东西在我心里碰撞,许久没有过的近似疼痛的温柔,像波光一般在空气中逐渐而缓慢的融汇……

    我开始笨拙地安慰他,我试图说一些开解的话,好让他停止哭泣,在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自我的内心发生蜕变。来吴国之后,头一次。我睁开心灵之眼,认真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以及夫差。

    我的身体依然很差,意外流产极大损耗了我的体能,就好像那个孩子在离去之前,留下了一大通诅咒和报复,他为他莫名其妙跑错了地方而怨愤不已。

    遵照医嘱,我只能卧床静养。

    天渐渐热了起来,树木变得繁茂。河水也更加清冽了,从高高的姑苏台望去,春夏繁衍的鸟儿们,特别是大雁,经不起炎热,开始成群结队地往北方飞。在春天的雾霭终于转成了仲夏的霞光时,和煦的红色晚霞开始笼罩着大地,像是笼着温暖的梦。河水面风平浪静,只是在每只大雁的身后,泛起了微微的第百九四章 我,西施,被命名的符号(中)细波。由这细细的波尾你能感觉到河水在缓慢流动着,或者是大雁群在慢慢游动着。对岸水边的碧绿青山,清晰地倒映在河里,那影子也是纹丝不动的。

    然而这些对住在姑苏台上的人而言。只能在极好无云的晴天才能看见。姑苏台高耸入云,云层将其隐藏在半空,悄无声息的隔绝了尘世与宫殿的联系。

    清晨,我坐在姑苏台外的一处宽大露台上,此时太阳还未出来,朝霞朦胧,似水如潮。淡红色的霞延伸到云层表面。静静的水色,包溶进霞光中,融成一片泛泛的红波。仲夏清晨的金色哪怕移到了云中,也不会被浸染出一丝冰凉感。无垠的云海,在姑苏台对岸一线展开,东边的云如山峦起伏波动,于清晨朦胧的光线里,漂浮起浅紫色和粉红色的影子。宫殿上空的日出前色越来越浓,一直扩展到我的头顶上,直直笼罩着我。

    我坐在露台上,浑身浸润在清凉晨风中,微微闭着眼睛,侧耳听着宫殿飞檐下悬着的铃铛在微风中叮咚作响……

    我不由想起了夫差那双眼睛。

    那是如牧羊犬一般,皎洁温和的黑眼睛。

    经历了那一场险情之后,夫差留在我身边的时间更久了。

    煦暖的初夏阳光在午后时分照射进来,把每一寸金色柔和地铺洒在每个人身上,微微的风细细掠过高台外的云海,盛开夏花馥郁的馨香扑鼻而来。而那种时候,他往往会坐在我身边,凝神听我说我的故事。

    关于我自己,从来未曾对人说起过,一来,刚刚进入越王宫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想不起什么,要对勾践说也无从说起,二来,我看得出勾践并不关心这些,我从哪儿来,我到底是什么人,这些对勾践都没什么要紧。他只懂得我对他很重要。

    但是夫差,我不清楚,这个男人好像一直保持着孩童时期的好奇心。而成年人在脱离幼儿期之后。一般都会迅速抛弃这种好奇。大多数人到了三十岁,就自认为年老了。不需要再更改人生的地图,对他们而言,奇怪的新鲜的信息,只要与自己的旧地图不相符,那就一定都是错误的,完全可以不加理睬。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日复一日将生活过得陈腐不堪。

    然而夫差并不是如此,他似乎对我所说的那些格外感兴趣,却不管它们听起来有多么荒诞不羁。

    他听我说飞跃天空时的感受,我坐在一架飞机上,下面是浩瀚无际的云海,它们不断翻滚,好像一直延续到天边;他听我讲述异国浏览的风光,高大的穹庐上绘满故事。神与人的手指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接触;他看我画的画,烟花燃放的天空留下彩色痕迹,成千上万拉拉队女孩儿在为她们的球队欢呼,她们的背上写着红色Ynee的字样,有男女在人群里接吻,还有,墓地里埋着和楼上女裁缝吵了一辈子的哲学家。“意志的自我肯定就是不为任何认识所干扰的常住的欲求本身”,以及尖顶的圆顶的高大房子,彩色玻璃上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男人……

    夫差什么都喜欢探寻,哪怕是非常晦涩、连我都不太懂的句子,他的屋子里常年堆满竹简,他时常趴在上面翻查和那些句子相似的话,他甚至和我说,是不是只要每天午后准时绕着姑苏台散步一圈,绕那么几十年,最后他也能想出点不平凡的东西来。他还喜欢听我唱歌,那些荒腔走板的歌从未有人唱过,也许是弟弟曾经每日放他喜爱的碟片。时间久了,有些破碎的调子。就没头没脑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if e lved yu,I lie I lve yu,I uld l y in me,I'd mve n,I'd nge my nme……

    “是什么意思?”夫差问。

    “如果他能如我这般爱你,我将带着羞愧离开,我将搬离这城市,我将改掉这名字……”

    “这歌是谁唱的?叫什么?后面呢?”

    “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这两句。”我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有调子跟着,我兴许连这两句歌词都记不下来。音乐和语言贮存在我头脑的不同部分,所有的音乐丝毫没有损耗。

    然后我就教他唱,一句一句地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会唱,哪怕只有两句,也太寂寞了。

    所以当夫差提出要去寻找我的故乡时,我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听我说听了太久太多,心中的疑惑和好奇早已积攒得快堆不下了。

    我和他偷偷离开了姑苏台,除了几个近臣,没人知道我们的下落。

    我们从吴国开始寻找,吴国境内遍地搜寻无果之后,就开始扩夫范围,楚国、秦国、卫国、晋国、齐国……

    那是一趟无比奇妙的旅程,我们并未携带充足的旅费,有的时候甚至连最便宜的旅馆都住不起,就只能歇息在郊外的泥地里。但是没有人喊累,或者抱怨艰苦,就好像彼此已经达成了认知上的一致:这种种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它把我们变得越来越不平凡。

    偶尔,我们也会在某处停留几个月,夫差会去干些简单的活比如砍柴或者捕鱼,以此来养活我和他。我则留在家中烧饭洗衣与缝补,使朴素的日子过得略微舒适一些。

    那种时刻,就好像我们是天下最普通的那种夫妇,遵循着最原始的规则度日,彼此相依为命。只不过我们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被日复一日的常规生活给磨损得毫无生气。彼此厌倦。因为,我们共同拥有着一个他人无法进入的、水晶般光洁无比的世界。

    那曾经是我的世界,而夫差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我此生相伴,于是他自觉地开放疆域,完全放弃抵抗,让我将他带入我的世界。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俩结合得越来越紧密,如同熔炼而成的一个球体。但是这个球体始终不那么完满,因为有什么嵌在我与夫差之间,它太鲜明,太独特,以至于我们谁也无法将它忽略不计。

    那是我与勾践的过去。

    离开吴国的第四年,我与夫差有一次路过楚国边境,暑热的中午,俩人又饥又渴,却囊中羞涩。

    “夷光,我有个办法。”他小声凑近我说。

    “什么办法?”我看他。

    他不响,却伸手指了指旁边。那是一户橘园,秋收的季节,橘子正好成熟,金灿灿的果实挂满了枝头。

    “你想偷橘子啊?”我有点惊讶。

    被我说中,夫差的脸上露出赧然的神色。

    “你不能说偷嘛。”他嘟囔着,“咱们先借几个橘子解渴,等过两日有了钱,再还回来嘛。”

    我忍不住笑起来:“不告而取就是偷,说什么借啊,你想借,人家也不见得肯借给你。”

    说干就干,我们俩就偷偷钻入橘林,摘了好几个橘子。

    摘了几个我就觉得不妥,我叫夫差罢手。

    听我这么说,夫差才停下手说:“行了,走吧!”

    也许是我们的动静大了点,还没钻出竹篱笆,就被橘园的主人发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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