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零章 天堂与地狱

    第五一零章 天堂与地狱 (第3/3页)

狼藉,下人们正在收拾,沈默向沈安要了坛酒,装了几个小菜,拎着往客房去了。

    推开客房的门,沈默便看见张居正目光炯炯的坐在那里,不由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装的。”

    “你怎么知道的?”张居正闻闻自己身上,酒味重的很,好奇道:“难道我装的还不像吗?”

    “直觉。”沈默笑道:“你张太岳可不是饮酒误事之人。”

    张居正闻言,狡黠笑笑道:“我也知道,你这家伙把袁炜给拿下了。”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沈默发问了。

    “直觉。”张居正哈哈一笑道:“你沈默可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突然把那姓袁的邀来,不可能单单为了给晚宴增色。”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嘿嘿笑起来。笑完了,沈默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搁道:“既然你还没醉,咱们就继续喝。”

    “好,边喝边聊,聊个通宵。”张居正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喝酒聊天也得分对象,要想喝得痛快,聊得开心,还得跟你沈拙言一起。”

    “谬赞了。”沈默搁下酒坛子,将几盘下酒小菜拿出来,两人便一边捏着花生米,一边小口小口的对酌起来。

    一面喝酒,张居正一面问沈默,他在苏州都具体干了些什么,道:“听外面传的神乎其神,都快把你吹成孔明二世了,难道真有那么神吗?”

    “神什么神?”沈默微笑道:“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些顺应时势的事儿罢了。比如说市舶司,朝廷海禁多年,海上又有倭寇横行,不论我们大陆的买方,还是海上的买方,需求都被压抑太久,一旦开了市,便如洪流般宣泄出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见张居正听迷了,沈默又道:“再比如说那徐海,跟朝廷征战多年,眼见着自己越大越弱,官军却越来越强、越善战,自然萌生了归顺之意,只是没人有我这么大胆,敢接受他罢了。”

    张居正怎能满足于如此简略的回答?自然一路追问下去,好在他关注的更多是宏观层面的经济问题,至于市舶司如何运转,各部门的配合联系,并不是他关心的地方。张居正关心的,是苏州的税负如何征收,各方面的利益如何分配,老百姓过得怎么样,诸如此类的问题。

    沈默起先还一一作了回答,但见他越问越深,再问就要问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赶紧打住,转个话头道:“你都问了我半天了,也该我问问你了吧?”

    张居正自嘲的笑道:“我有什么好问的?人说三十而立,我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了,出仕也已经十多年了,却只是等闲蹉跎了岁月,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儿。”说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脸苦闷道:“别说跟你没法比,就是比一比那些知县言官,我也羞愧的无地自容啊。”

    “哎,太岳兄千万别这么想。”沈默赶紧劝慰道:“翰林官嘛,向来就是这样,积蓄多年,一朝得志。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说着呵呵一笑道:“到时候等你大权在握,忙得抽不出一点空的时候,就会怀念当年游山玩水的逍遥了。”

    张居正闻言稍稍展颜,摇头道:“你当我前几年请病假,是去游山玩水了啊?”

    “难道不是吗?”沈默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各地走走,看看风土人情,那可就太浪费了。”

    张居正的面色竟一下子肃穆起来,道:“不错,我回家五年,倒有三年在各地游历,确实到过许多名胜古迹,然而在开阔眼界的同时,我更看到了自己原先从不了解的一面——原来我大明朝虽有苏杭,却不是天堂!在富庶的江南以外,我看到无数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沿街乞讨,卖儿鬻女,只求能多食一餐,多活一曰!他们的悲惨生活,并不是哪一县,哪一府,而是全国各地,皆是如此!繁华的江浙湖广,只不过是块遮羞布,遮不住整个大明朝的一地鸡毛,遍地哀嚎……”

    张居正说到这,双目中竟然泪水涌现,显然对那些悲惨场景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虽然方才还在感叹,报复得不到伸张,才华没机会施展。但无论如何,出生在一个富农家庭,自幼便才华横溢,从秀才到举人、从进士到翰林,都算是一帆风顺,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却也从没为衣食发愁过,也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引以为豪的大明朝,竟已到了如此岌岌可危的地步,自己亲爱的同胞手足,原来一直生活在苦苦煎熬、没有希望的炼狱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