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九)

    天下 (九) (第3/3页)

获其利;天下亡,则君者一人罹其难,黎庶无与焉。所谓黎庶者,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非其力不食,非其利不得,与天下无争之匹夫也。天下兴,于匹夫何利?天下亡,于匹夫何害?”

    一波新的论战再次掀起,由于大都督府的刻意纵容,各种观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冲撞着人们的头脑承受低限。

    针对这种情况,大都督府下令,“言者无罪,诸人皆有说话之权,与是非对错无关!”并重申,可以在报纸论战,不可以侮辱性语言攻击对方亲属。亦不可以动用手中力量强迫对手就范。否则,大都督府将以先例既开之故,借非常手段维持秩序。

    所谓非常手段,按大伙的理解就是军队。据情报部门传回来的消息,江南西路的北元军中亦爆发大规模瘟疫,达春老贼害人终害己,短时间再没有力量南下。而福建大都督府麾下受瘟疫影响减员最厉害的陈吊眼部,正好被大都督府调回福、泉两州,一方面招募训练流民入伍,补足士兵人数。另一方面,承担起维持地方治安之责,防止有人给约法会捣乱。

    捣乱的罪名,是辩论各方谁也不愿意承担的。是以报纸上的论战越来越激烈,论点和论据越发匪夷所思,但发生在执笔者之间的人身攻击却越来越克制,甚至双方主力在街头碰到,也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仿佛多年未见的好朋友般。在福州城整训队伍的陈吊眼被商人和儒者们的表现气得一个劲骂娘。“他奶奶的,老子算开了眼,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粗鲁的声音,伴着他消瘦的背影,终日在福州城内回荡。

    “甭说你没见过,我老人家活了七十多岁,最近才长了见识,感情,天下所有道理圣人都提及过,只是咱们笨,没理解到那个深度!”林恩老汉骑了匹青花骡子,跟在陈吊眼的马背后,笑着调侃。

    凭着打铁打出来的强健筋骨,他最终逃过了生死大劫。虽然身子骨与原来比起来虚弱了多,再抡不动大铁锤,但老人依然不愿意闲在大都督府内安渡晚年。他有自己的养生办法,就是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只要能忙碌下去,他就认为自己能永远活下去,直到看着破虏军横扫天下那一天。

    文天祥把指导陈吊眼军官团学习火枪射击技巧的任务交给了林恩老汉。这种新式武器的性能和使用方法,没有人比它的制造者更熟悉。作为第一个指挥火枪队的将军,陈吊眼感觉非常自豪。他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绝对要维护文天祥权威,无论文丞相做出什么决定,无论多少人反对,他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性子桀骜不驯的陈吊眼不会轻易折服于人,但他一旦佩服某个人,就会一辈子追随此人。他认为,虽然大宋丞相文天祥说话很少引经据典,但他的目光比当前所有人都长远。从第一次邵武会战到现在,哪一步他不是走在众人的前头?哪一招不是超越众人视野之外?

    凭借这一点,那些儒者和朝廷大员们想与文天祥争权,就是萤火虫与日月争辉,说好听些是自不量力。说不好听些就是自寻死路。

    “让那帮家伙制定约法,简直是告状告到灶王爷那里,找错了门脸。那帮没骨头的家伙,也就会跟着强者身边起起哄。还不如丞相大人先制定约法,再当面问他们答应不答应来得痛快。你看着,如果挨个叫出来当面问,肯定每个人都说好。即便丞相大人说天下儒者都该杀,也有人立刻改口,写出几百篇证明丞相大人杀人杀得正确的文章来!”陈吊眼回头,对着林恩大声说道。他不怕有人听见,把这话传出去,给自己招来儒林的声讨。眼下,如果文天祥愿意,他陈吊眼甚至可以背上万世骂名,将那些腐儒、奸商、无赖文人和官场混混找个月黑之夜全抓起来,挖个坑埋掉。省得他们在旁边对大都府的政令擎肘,大伙也都能就此图个耳根子清净。

    “嘿嘿,让他们折腾去吧,越乱越好。反正丞相大人说过,从会议开始起三个月后,如果大伙商量不出个临时约法来,一切就由大都督府说得算,到时候谁都别埋怨!”林恩低声笑着回答。

    林恩老汉认为,这才是文天祥的高明之处。明知道商人、儒者、军官、小吏、世家大族、各色人等彼此之间利益冲突甚大,不可能达成一致,还给他们一个机会。三个月时间一过,此后大都督府再说什么,别人就只能听着。

    谁叫给他们机会时,他们不肯珍惜,光顾着打架呢?

    祥兴三年七月中,长江南北海寇聚船四百余艘,押粮二十万石入泉州。最后一批有资格参加约法会的代表们随船到达。

    七月二十日,由海盗、奸商、腐儒、无知小吏、草莽英雄和野蛮武夫共六百多人参加的立法会召开了。其时,为西元一二八零年,距西夷小国英格兰签订的《自由大宪章》,刚刚过了六十五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