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源月

    序章 源月 (第3/3页)

命运。与此同时,他的儿子似乎有所发现,微微颤颤地伸直手臂,指向房屋另一端的窗口。

    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他看到了第二具,确切来说,是第二具奥格玛士兵尸体的一部分,被随意地丢弃于窗台下。相比第一具尸体,这第二个受害者生前遭受了更大的痛苦,并且经历了更长时间的折磨——尸体被一分为二,腹部的断裂处,大肠和其他内脏滑了出来,流了一地。承受了太多非人折磨后永远定格的表情再一次说明了这个凶宅实在是不宜久留。

    这一次,父亲直接拉着儿子朝那个窗口踉跄着移动。门外的野狗还没有放弃对他们两个人的追杀。唯一的希望,是从房屋一侧的窗口跳出去,快速朝着下午进入村落的那片草地跑去,然后迅速躲进树林,挨过这个夜晚。毕竟,那里属于下风口,他们身上的气味应该不会再被风吹向村落,被野狗们发觉。

    至于乌鸦,他们现在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只是希望这些啃不动他们的小恶魔们好识趣地继续对付地上的死尸,别来尝试挑战他们手中的斧头。

    父子俩来到窗口,推开尸体,集中注意观察窗外的动静。野狗的吠声此时正从房屋的另一侧传来,从窗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儿子也没有发觉野狗的踪迹,于是,他回过头去,朝着将身形隐藏在窗框边的阴影中,将斧子斜握在胸前做出警戒站姿的父亲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这一回头,他几乎被父亲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正从二楼拐角处朝他们看过来的两只巨大且闪烁着精光的眼睛给吓了个不轻。可怜的少年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儿子的这一反应直接触动到了父亲心理最害怕的假设。他一度试图忘记那个在月光下模糊不清的身影,不用说,这个身影在他们进入屋子以后,极有可能还存在于他们看不到的某个角落。他没有足够的勇气主动去寻找并证实自己的猜测,在看到了几乎被狂暴和恐怖撕裂的两具尸体后,他只是一心想要带着儿子快点离开这里,如果他们能跑过草地,进入树林,那么凭借他们作为猎人的能力,他们可以在树冠或者别的类似场所安全的度过这个后半夜。自从成为猎人以来,他在村子里一直以谨慎小心以及可靠能干而闻名。他从未在极端的孤独和失落情况下面对过远超过自己能力的威胁。

    也就是这个原因,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让自己的侥幸心理战胜了自己的理智。

    背后的咆哮声在下一秒震动了整个房屋。

    他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将已经瘫坐在地的儿子高高举起,从窗口直接丢了出去。当他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几根坚硬如铁的巨爪扎穿的同时,他那仅剩的生命力告诉他,他的儿子可能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得救。甚至连一句“快逃!”都没能说得出口,这位父亲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着房屋中央甩去,落在了远离窗户的地面上。窗外的月光此刻甚至有些皎洁的美丽,他仿佛生平第一次想要好好看看这样的月色,但是,一双巨大的野兽的眼睛取代了他眼前的窗景,如暴风雨来临前层层垒叠的乌云一般向他压来。很快,这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撕裂,钻心的疼痛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击。

    跌倒在窗外平地上的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在感受到头撞击到地面带来的短暂晕眩的同时,他目睹了自己的父亲被一只巨爪从窗口拉扯进屋子的整个过程。很显然,这个怪物他从未见过,似乎也完全不是自然界的产物。他很像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巨大野兽——刚才那震彻房屋,连屋外的野狗和乌鸦被其惊吓到逃之夭夭,四散飞去的可怖吼叫,可以一点都不夸张地用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咆哮来形容。

    他已然放弃了再进屋子拯救父亲的想法,转过身,丝毫不浪费父亲用生命为他争取的宝贵时间,连斧头都弃之一边,飞一般地朝着草原奔去。万千呐喊被压抑在胸口,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内心几乎快被死亡带来的恐惧所碾碎,只求快点跑进树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让醒来后的第一缕阳光驱散自己这一整晚经历的种种梦魇。

    很不幸,就在他尽全力奔跑了没多少久,背后传来的窗框被重物大力撞碎,然后耳边传来的熟悉,震动着空气的咆哮声,让他这饱受磨难的灵魂都快冻结了。

    此刻的他已经来到了草原上,周围完全没有障碍物和遮蔽物可以藏身。作为一个凡人,他可以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奔跑,一如曾经被他和父亲追猎的野鹿一般。身后那巨型怪物跑动的速度非常快,再加上那惊人的体重,让少年可以感觉到地面几乎都在震颤。脚下的野草此刻也变得狰狞而致命,在没有斧头开路的情况下,细长的杂草不停地绊住少年的步伐,让少年如同身陷泥沼,难以顺利地前进。几步就要跌一跤,想要爬起来却又被锋利的芒尖给割伤。少年绝望了,大哭了起来,巨大的压力此刻就像实体化的铁链和铅球,束缚着他的全身,让他没有力量全力奔跑,只剩下模糊的意志让他机械地摆动双臂超前半跑半走。身后的怪物几乎已经快追了上来,呼吸产生的血腥恶臭让这个男孩几近窒息。突然,他看到了白天经过的那具尸体,借着月色,尸体背部也显现出如同屋子里的敌兵身上一样的抓痕——在下午匆匆查看尸体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巨大野兽的抓痕,所以并未投之以太多的关注。而当下,肾上激素带来的明锐的观察力让他理解了一切。

    他并没有比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死者做的更好。因为至少那人比他更加接近树林。

    背部传来的剧痛让这个年轻人顿了顿脚步,停了下来。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正看到从腹部穿出的巨爪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被注定了的命运使得这孩子咳嗽了一下,毫无意义地想要用手去抓住巨爪,但是,随着咳嗽吐出的大量鲜血,他眼前快速地变得漆黑,就像月亮重新被乌云笼罩一样。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最后的感受是自己的身体似乎断成了两截,然后跌落在了茫茫的草地。

    月色依然。

    几只乌鸦来到了草原上空,俯瞰着正在撕咬男孩的巨兽,等待着将吃剩下的那部分作为这一天的早餐。几只野狗不敢接近进食中的怪物,只能远远地跑动着注视着这一切。

    在离他们很远的一处背光的小山坡上,一匹黑色的陆行鸟载着一个穿着深色皮甲的男子,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在确定男孩已经被啃食殆尽以后,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然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坐骑。胯下的陆行鸟嘴上套着皮革制成的口罩,所以,它并未发出任何声响,顺从地在骑手的示意下,沿着山坡的另一面,扬起足爪,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