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相顾无言

    第一百零八章 相顾无言 (第3/3页)

    第十章

    却说仲宣死后,大臣们纷纷进言,要请禅师来作法,祛一祛宫中的晦气,于是,皇上便应允了,请了清凉寺的空岸禅师来宫,白天禅师作法劳累,傍晚时分,皇上便请了他,在南薰阁中下棋。

    两人棋逢敌手,足足下了一个时辰,仍是不分胜负。却见空岸禅师突然笑道:“老衲要先取一局了。”说着,便落下了关键一子。

    “那朕便输了。”皇上平和的看着空岸,“禅师棋艺精湛,朕自愧不如。”

    果然,空岸一子落下,棋局已定。

    皇上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散乱的棋盘,淡淡不语。

    空岸漫不经心似的说道:“皇上,可是为二皇子伤心吗?”

    皇上点点头,道:“小儿四岁年纪,便骤然离世,想要不伤心,实在太难。”

    空岸淡然道:“盖有生者必有死,有因者必克果,是以生死轮回永无休止。二皇子此去,只是新生而已,皇上何必伤痛?”

    皇上仍然伤心:“虽说他得以新生,可朕终究再也见不到他了,不知道他成为了谁家的孩子,再见也是无缘,况且他若是流落到穷苦人家,不免受罪。”

    空岸笑道:“一切的生灭,都是属于生死。昨日的我灭了,昨日的我也就死了,今日的我便是重生。生死仅仅是我们的心念,一个念头生起,然后灭,然后再生起,都可以叫做生死。此世间形成的意识观念逻缉思惟等等,全部是有生起的,有生起就有灭亡,有生有灭,就是属于生死。真正的解脱六道,就是要解决这一切不断生灭的无常,远离一切生灭,回归本有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佛性本心境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二皇子转世到穷人家,皇上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不开心?老衲听说皇上早年并不想成为九五之尊,反而希望生在普通人家,此时又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的皇子了却自己的心愿?”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小儿寿终正寝,朕何至于如此伤心,只是他黄口小儿,便又遭轮回,纵使他以后能开心的生活,我也终究放不下他。”

    空岸道:“怎样算是寿终正寝?寿终,便正寝。生命之能是永恒的,它使具体的生命从一种形态转换为另一种形态,由此构成生生死死的生命之流,并且反复循环,生而死,死而生,永远流转,以至无穷。众生在苦海中漂泊,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找不到永恒安乐的归宿。为此,佛也一再提醒我们:若想实现圆满的生命,必须解脱生死。二皇子今生长寿,未来的某一世或几世便可能长久不得,若是今生早早辞世,未来的几世便都是高寿,皇上又何必为他苦恼而不能解脱?”

    皇上听了空岸的话,心中稍稍得以慰藉,却仍不能完全放下,便道:“解脱二字,说来容易,做来太难,如何解脱生死?”

    空岸答道:“在生死轮回中,我们有无限的痛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忽视无常的真相。我们渴望一切都恒常不变,认为恒常可以提供安全。事实上,死亡是生命无法避免的事实,世事无常。万事万物缘聚而生,缘散而灭,一切都是因缘的集合,一切都在变迁,没有常住的事物。从前我们认为是如此坚固、稳定和持久的东西,只不过是梦幻泡影而已。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当我们看到一切事物“空”的本质,我们不应该感到失落和痛苦,相反,我们应该放下执着,活在当下。人在生前受了时间和空间的局限、隔绝,不能随心所欲,万里遨游,也无法返老还童,纵情恣性,可是一旦死亡而脱离形体的桎梏,他的道心真性就可以自由自在来去,穿越三界时空了。同时,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我们的大负担——饿了要找东西喂它吃,冷了要替它加衣服,生病时要忍受皮肉的痛楚。可是人一旦死去,便脱离了苦海,死又有何可怕?”

    皇上听了又问:“人死去是脱离了苦海,可重新进入轮回,岂不是重入苦海?”

    空岸又道:“苦海无边,死去能够暂时脱离苦海,因此,死去的时光反而是最好的时光,如今二皇子正逍遥快乐,虽未来又得进去苦海,终于有喘息的时间了,皇上该高兴才是啊!”

    皇上听了,终于洒脱的笑笑,道:“禅师今日所说,当真让我醍醐灌顶,时候不早了,禅师请在宫中澄心堂内歇息吧。”

    禅师点头,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谢皇上。”

    是夜,皇上又坚持留在瑶光殿陪皇后,皇后也便应允了。

    皇后靠在床头上,看着窗外的星星,温柔的对皇上说:“贱妾有幸嫁入宫门,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女子之荣,莫过于此。唯一的不足是幼子早夭,而我也即将远去,恐怕无法再报答您的恩情了。”

    皇上握住皇后的手,深情的说道:“娥皇,我有什么恩情给你?反倒是你,为我孕育子嗣,我才是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了。”

    皇后笑道:“下个月是十一月,到时枫叶该十分好看了。”

    皇上点头,道:“等你身子好了,咱们便去园中看枫叶。”

    皇后摇摇头,道:“从嘉,只怕臣妾的病,很难再好了。其实这一生能与你相伴,我已心满意足,死而无憾,只有一事,不知你有何想法?”

    皇上轻柔的为皇后将鬓角的乱发理齐,道:“娥皇想问什么事?”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道:“从嘉,我这一去,后宫便只有江灼华、窅娘、流朱和宜爱四人了,不知你意欲让谁为后?”

    皇上听皇后这么说,心内一惊,眼中不免流下泪来,道:“娥皇,你莫要如此说,今日我听得空岸禅师关于生死的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虽然仲宣去了,但他并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只是重新投胎,再次为人罢了,因此你不要再为此事伤心,只管养好自己的病便好。”

    皇后淡笑着,道:“从嘉,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即使仲宣仍活着,我也撑不了太久了,左不过一年半载,总要归天。如今仲宣去了,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儿,不知如何投胎转世,万一迷了路,那可怎么好?不如我也早早去了,带着他一起去阴曹地府,一路投胎,再托生在一起,彼此生生世世为伴,岂不更好?”

    皇上将皇后紧紧抱住,道:“娥皇,你只想跟仲宣生生世世为伴,不想跟我再做生生世世的夫妻了吗?”

    皇后无奈的抓住皇上的衣角,道:“从嘉,我怎么舍得离你而去?你我十年缘分,虽然你贵为皇上,对我,却从未呵斥过,只是一味的疼惜,我又何尝不想和你做永生永世的夫妻?只是天命如此,违拗不得,不过,虽然我要去了,但仍然有一人可以陪你。”

    皇上有些疑惑,问道:“谁可以陪我?仲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