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猛风吹倒天门山 鬼灯如漆点松花

    第十三章 猛风吹倒天门山 鬼灯如漆点松花 (第2/3页)

一下,又道:"可是,可是,真会有这种事吗?"

    权地灵叹道:"古来聪明多执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者,俯拾皆是,又何止丁香兰一人?"

    又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先听我说。"

    "丁香兰误入旁门二十年,方得踏进至境,尤不自知,还道是刚极而生柔劲,以此指点门下,自是谬之千里,她不知已过,还道是弟子们资质不足,或是不够用功,临终之前,留下遗言,仍是要玉女宫后代弟子苦练刚剑,指望可以再现当日的似水柔剑,却不知这正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那能有个结果?"

    齐飞玲细思了一会,终于还是道:"只是,前辈,这些事情,您却又是因何得知?"

    权地灵苦笑道:"此中细处,却是不足道了。"

    又道:"其实,这情剑之秘,早在二十几年以前,玉女宫中便也有人看穿过。"

    齐飞玲惊道:"什么?为何我不知道?"

    权地灵冷笑道:"先知先觉,多不为世所容,那有什么奇怪的?"

    他似是不愿多提此事,道:"我说这事,只是让你知道,你不要多问了,以后也不要说起。"

    又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齐飞玲沉思了一会,道:"忘情与无情之别,飞玲终是不明。"

    权地灵笑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齐飞玲面色一变,道:"飞玲明白啦。"

    竟是闭目打坐,再不开口。

    花平满心疑问,却不愿开口扰她,也自用起功来。

    他虽精修忘情诀,却只是诸般运功技法,至于权地灵方才所说,已近乎道,正是他从未想过之事。

    过了约一炷香时辰,齐飞玲睁开眼睛,缓缓立起,拾了一截枯枝,道:"请前辈赐教。"

    权地灵只一笑,也拾了一截树枝,笑道:"便陪你走几招。"

    花平虽已他和相伴数月,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与人过招,心下不觉有些兴奋。

    忽又想道:"可惜女子之身不能修习忘情诀,不然和飞玲同练忘情,并肩江湖,该有多好。"

    他对玉女宫极是反感,虽有齐飞玲在,潜意识中,也还仍是想要离之远些,恨乌及屋,也不想让齐飞玲再练玉女宫的武功。

    权地灵笑道:"这一式太过猛烈,你若接不得,不要勉强。"一扬手,树枝直直刺了过来。

    花平心道:"这一刺既慢又平,有什么猛烈的?"一念未定,忽地面色大变。

    花平的惊,是因为,两人间的地面。

    权地灵与齐飞玲相踞数步,那树枝并不甚长,若是伸直,则正好可以递到齐飞玲身上,此刻还约有一步。

    地上本有些个败叶积雪,但权地灵这一招刺出,不知怎地,竟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缓缓卷过地面,将那些叶雪卷着,缓缓退向齐飞玲。

    然而,最让花平吃惊的,却不是这些正缓缓移动的雪叶,而是这些雪叶移动的速度,具体说来,是它们移动的,慢!

    便是一般高手,若曾得修上乘内功有了十来年的火候,都可以卷动花木,惶论这等残雪败叶,只是…却不可能令它们移动的如此之慢。

    这一快一慢间的分野,也便是控制与恣肆的分野。

    狂风掠过,飞沙走石,不可谓之不强,但是,要将这些沙石加以控制,却需要远远超乎其上的力量。

    沙石掠过,小草幼苗自然力不足抗,但要伤到参天大树,却还不够。

    可是,如能将千百沙石之力聚而为一,那又将是何等恐怖景象?莫说是树木之属,便是厚墙巨盾,又怎可能接得下,挡得住?"

    忘情诀的精髓,正在于对自身内力的精密控制和运用,此中难易,花平再清楚不过,这一棍平平刺出,距地面约有四尺来高,余力所及,尤能让地面雪叶如此,然则在棍上所聚之力,又该是何等坚实,何等可怖?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花平斜行数步,走向齐飞玲身后。

    他并未走到齐飞玲身后,只因已用不着。

    只是斜斜站到她边上,呼吸已为之一滞,却不是那种狂风夺面,呼吸不畅的感觉,而是那种身置水中,不能呼吸的感觉。

    树枝上散出的杀气,浓稠不散,竟连空气也似被压迫到滞重起来。

    自己只是侧受余锋,已是如此,飞玲她首当其冲,究竟是什么感觉?

    若是自己身处其境,那也无话可说,自然是将全身力量凝至一点,以金坚加上星爆,硬破气墙。

    忘情诀的所长,本就是将内力加以最大限度的利用,使之能够发挥出最高的效率,所谓我专而敌一,正是这个道理。经过这谷中三月的思索与锻炼,苏元相信,纵然再遇仲长风,自己也能将他的水天一色破去。

    只是,飞玲她,并不以内力见称,却要怎样去接这剑?

    师父这一招,全然不是考较剑招,竟似是内力相拼,这是为什么?这和他方才所说,究竟有什么关系?

    权地灵这一招用的好整以暇,还不忘偷眼扫向花平。

    小子,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这一招,并不只是用给丫头看的。

    人力有时而穷,咱们疾不如豹,狠不如狼,之所以能独立万千生灵之中,是因为,咱们在力不如人的时候,就不去硬拼…

    丫头,你应该能用的出那一剑,那被飞儿称为"相思苦"的一剑,在玉女宫呆了二十年,你不会是白呆的,你的聪明,你的资质,都不次于那人,你能做到的,再说,你不是已经挥出过那一剑了吗?

    别怀疑自己,林怀素决不是个会心软的人,能够接下她全力挥出的"一剑天来",不是幸运,是你的实力。

    来吧,让我看一看,再看一看,那柔弱似水的相思情剑…

    心下耽耽的花平,并不知道权地灵的这些计较,而且,他也没有在意权地灵的眼神,一心一意,只是在看齐飞玲。

    齐飞玲终于动了。

    缓缓的,以比权地灵更慢的动作,将手中的树枝挥出。

    并没有逆迎向权地灵的树枝,齐飞玲选择了后退。

    一退而不可收!

    早已蓄到了澎湃汹涌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猛扑出来,树枝未到,扑面狂风,已是吹得齐飞玲的衣衫猎猎飞舞。

    睁大眼睛,盯着那树枝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全然没有惧色,不是因为相信权地灵不会伤害自己,而是因着,那刚才的一瞬间,自己悟到的东西。

    引其锐,寻其钝,这就是您想要教给我的东西吗?前辈…

    微微一笑,沿着一条极为优雅的轨迹,齐飞玲手中的树枝开始转动。

    水为万物柔。

    柔至刀不能伤,火不能焚的柔吗?

    当日从林怀素手下救出花平的一剑,终焉再现。

    柔弱,隐忍,退让。

    无比温顺,无比委屈的剑意,回回旋旋着,不住避让。

    委屈,却不能诉出。温顺,却不是本意。

    苦如相思,柔若流水的剑意,不知不觉间,竟将权地灵的招意缓缓消去,两人间虽只一步之遥,权地灵的树枝却总递不上身,发不出力,更在千百挫磨中,锐意渐消。

    相思已是不曾闲,日日催人老。

    咫尺也已胜天涯,销魂最相思。

    古来英雄美人,又有几个,能逃得出相思情网?

    "哗…"轻响声中,权地灵手中的树枝竟是自行化为点点飞灰,随风而去,了无踪迹。

    力不能发,唯有反挫自身。

    相思刀,销魂剑,一向以来,总是伤着了痴心人…

    齐飞玲左手轻按腰间,微微躬身,道:"请前辈指正。"

    她躬下身的同时,手中的树枝,也片片碎裂,落在地上。

    权地灵长长吐出一口气,大笑道:"好,很好。"

    齐飞玲还想说话,却立刻发现,权地灵的话,并非是对她而言。

    完全无视于花平和齐飞玲的存在,权地灵大笑起来。

    直笑到眼泪滚滚而下,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权地灵才止住笑声,抬起头来。

    想不到,竟能在有生之年,再见这相思情剑,她的悟性和潜力,还在想象之上。

    却只盼,你莫要象她一样才好…

    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权地灵笑道:"确是好剑法。"

    "只是,你的剑,也毁了,知道为什么吗?"

    齐飞玲奇道:"以前辈功力,这树枝本就保不住吧?"

    权地灵摇摇头,道:"不然。"

    "你的剑会毁,是因它着了力。"

    "它会着力,是因你入了局。"

    "你这一剑,乃以相思之苦而发,自是从自身悟得了。"

    见齐飞玲脸上又有些飞红,权地灵忙笑道:"不和你们说笑,说正事,说正事。"

    "情剑只能伤着有情人,你若能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又怎会为相思苦意反扑?"

    花平奇道:"但,但这样说来,却不是和她说的那什么慧剑一样了吗?"

    权地灵笑道:"慧剑乃无情之剑,我说的是忘情之剑,那会一样?"

    "当你能够不动心的挥出每一剑,当你再不会为自己剑意所御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忘情。"

    又道:"忘情之境,非具大智慧,经大悲欢者不能悟,你现下所挥之剑,尤不能及。最多只能算是情剑。"

    "但以此剑,也足以扬名江湖,至少,若纯是剑术相拼,你已能回玉女宫走一遭了。"

    他这句话,却正说中两人心事。

    一直以来,齐飞玲念念不忘,只是想回山一看,问问自己为何会被逐出师门,但花平心中,对那玉女宫却是恨之切切,若不是想到林素音朱燕诸人,实是恨不得一把火将玉女宫毁了。

    两人心事,对方自都明白,但此事委实太难开解,两人有意无意之间,总是回避不提,虽知药谷不是久居之地,但一想到必得面对此事,两人虽都聪明大胆,却也不禁惴惴,口中不言,心中却在逃避,竟是做了两个障目齐人,假装想不起出谷之事,就当要在这谷中长住下去。

    只是,权地灵一语挑破,给两人来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花平强笑道:"师父,你这,不是要赶我们走吧?"

    那知权地灵竟笑道:"正是。"

    两人还未有所反应,权地灵已是拉下脸来,冷然道:"你们在我谷中叨扰了也有几个月了,每天来为你们忙吃忙喝,几乎将我心思操碎…"

    花平不敢回嘴,心中却暗道:"是每天找地方藏身操的心吧?"

    不料权地灵早看出他心思,一跃而起,怒道:"看你面相,强忍笑容,必是想到了对为师大不尊重之事,你这混小子,不知道师道如天吗?…"

    结果。

    结果还能怎样?

    当花平和齐飞玲的耳朵终于清醒过来,可以正常工作的时候,两人背上各带了个包袱,不知怎地,竟已是在药谷之外了。

    权地灵就站在身边,正满面戚容,不住抹泪道:"老头子孤处深山,无聊的紧,好容易有人来陪,却又不肯长住,唉,也没法子了,留也留不住的,你们去吧,只要记得,逢年过节,还能想起为师,来这里看看,老头子就很知足了…"语音孤伤,唏嘘不已,花平齐飞玲听在耳中,面面相觑,当真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直走出了十几里,齐飞玲忽地低呼一声,道:"阿唷,我把东西忘了。"

    花平急道:"丢了什么?要紧么?"

    齐飞玲面上一红,轻声道:'也没什么,不打紧。"

    原来当日花平为齐飞玲擒下那只小白蝶,她极是喜欢,将之夹在书内,时时翻看。

    这白蝶虽没什么出奇,却是花平送给她的第一件东西,心中珍惜,非同小可。但这种女儿心事,却怎好说与花平知道?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走吧。"

    花平却忽地站住脚步,一拍脑袋,道:"不对,我也丢了东西,一起回去拿吧。"

    齐飞玲奇道:"这么巧?你丢了什么?"

    花平却也有些有些不大自在,挠挠脑袋,笑道:"我把拳谱忘啦。"

    此语一出,齐飞玲恍然大悟,"啊哟"一声,轻笑起来。

    花平的岳家拳法早练至炉火纯青,这几月来已极少翻看,他的东西一向是齐飞玲整理,那尾白蝶便收在其中。

    齐飞玲忽又想起一事,奇道:"你的岳家拳早背得滚瓜烂熟了,这此些天来从没见你看过,怎地走了走了,却忽然想起来了?"

    花平心道:"这是你给我的啊?我怎能丢下?"却说不出口,只是喃喃道:"我,我怕忘,还想看,还想看看。"却是不敢正视齐飞玲双眼,说着已是转回身去。

    齐飞玲呆了一呆,忽地脸上一红,随又一笑,极是甜美得意,追在花平身后去了。

    冬雪初融,山路难行,齐飞玲又甚是爱洁,两人虽是身怀武功,却也只能缓行,等到回到谷中,天色已有些暗了。

    齐飞玲童心未泯,笑道:'咱们悄悄的进去,吓他一跳,好不好?"

    花平心下苦笑道:"吓他一跳?咱们不知要被收拾成什么样子!"但看向齐飞玲如花笑颜,却是不愿违逆,笑道:"好。"

    两人本就熟悉谷中路径,所居鸟兽也无不相熟,蹑手蹑脚,直溜到房子前面,果然没被权地灵发现。

    他们知道权地灵此刻必在泉边观月,放下心来,大大方方,推门进去。

    齐飞玲心细些,见正面桌子上拾得整整齐齐,放了张纸,用一方木头镇住,心下隐隐觉得不对,走过去,拿起纸来。

    花平正要去拿拳谱,却被齐飞玲一声惊呼吓住,急奔而至,道:飞玲,怎么了?"

    齐飞玲将那纸递给他,颤声道:"你,你看…"手犹颤个不停。

    花平从未见齐飞玲这般紧张过,知道事态非同小可,将纸接过,只扫了一眼,立时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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