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下)

    最终章(下) (第3/3页)

    “姐夫,你带悦儿姐姐上哪去了?”韩飞一踏入前院门口,便被迎面跑来的笑颜质问道。

    “姨母,娘做饭不好吃,我不要吃她做的饭。”乘风抱着宁悦的大腿撒娇道。

    担心颜爷爷和乘风挨饿,宁悦马上拉着乘风去厨房准备晚膳。

    “走吧,坐下来说。”目送宁悦远去,韩飞疲惫地叹了一声。

    趁着宁悦在忙,韩飞把颜爷爷和韩越一并叫到他房里,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经过。考虑到安瑞祺派人来韩家看守一半是出于好心,韩飞便替他瞒下了这事。三人听后既高兴又难过,一时间但觉五味杂陈。

    沉默良久,颜爷爷终于拿定主意。“明天我们便去城里给两个丫头置办嫁妆。不是还有三天吗,能赶得上!”

    “人家可是王爷,要什么没有……”韩越噘着嘴嘀咕道。

    “所以我们更不能马虎应付,否则亲家可要看轻咱们了。”颜爷爷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照您的意思去办花费可要不少,您瞧我爹像是有那么多银子的人吗?”韩越抱着双臂生闷气。

    见韩飞一脸窘迫,颜爷爷皱着眉说道:“那便省去笑颜的那份。横竖斗虎那小子是离不开她的。”

    “连婚事我都不要了,还要嫁妆做什么。”笑颜气呼呼地插了一句话。

    “不成!”一直在窗外偷听的斗虎突然跳了进来,焦急地说道:“宁姑娘都要嫁人了,你怎么还执意要留下来?”

    “你明明答应过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可是你没有做到!既然是你先失信于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收回之前的承诺?”笑颜冷冷地回道。

    “对不起……笑颜,我……我若再犯,就让姐夫一刀砍了我!”斗虎可怜兮兮地望向韩飞求援。

    “嫁与不嫁随你,只是韩家再也容不下你了。”韩飞把手搭在笑颜的肩上,盛怒之下不自觉渐渐加重了力度。“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爷爷和姐姐那般纵容你,譬如我就不能!”

    面对韩飞毫不留情的斥责,笑颜但觉万分委屈,泪水夺眶而出。

    “我能!”斗虎挺身上前袒护。“笑颜,跟我回去,我会事事依着你,绝不惹你生气,求你……”

    见笑颜只因面子上过不去而迟迟不肯松口,颜爷爷笑着拉起她的手递给了斗虎。“斗虎,我的好孙女就交给你了。”

    斗虎紧紧地抓着笑颜的手,向颜爷爷谢个不停。

    为博笑颜的欢心,斗虎自动请缨给宁悦置办嫁妆,一切开销自然也由他负责。至于笑颜的那份,他坚持一切从简即可,毕竟,他稀罕的只有笑颜和乘风。那一晚,他们围在一起边吃饭边闲谈,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就连三日后的离别也显得不那么哀伤了。

    酒酣饭足,笑颜带着乘风回房歇息,斗虎说要学着哄乘风睡,于是便跟了过去。在整理乘风被褥时,笑颜发现了藏在里头的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对镶着红宝石的金手镯。乘风不肯说这是从哪来的,只是哭闹着坚称它是属于自己的。谁会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笑颜生气地盯着乘风许久,始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为逼问出实情,笑颜扬言要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拿走。经过几番挣扎,乘风终于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今晚乘风去前院拔萝卜时碰见了战龙,看他手里攥着个漂亮的锦盒,免不了上前缠着他好奇一番。战龙始终一言不发,把锦盒塞到她怀里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是战龙叔叔给我的,你们谁都不许抢走!”说完,乘风扑到笑颜怀里抱住锦盒不放。

    笑颜与斗虎相对而视,心中了然。“那你收好吧。”

    “战龙叔叔给了你这么好的东西,以后你见了他可不要忘了谢谢他,知道吗?”斗虎摸了摸乘风的头,强颜欢笑。

    “怎么个好?”乘风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一脸认真地问道。

    “此物可抵黄金万两,厉害不?”斗虎被她的神情逗笑了。

    虽然不明白何谓黄金万两,但从那夜起,乘风便把锦盒压在了枕头底下,轻易不许旁人碰它。

    回房后,宁悦一直沉醉在欢欣与激动之中无法安睡。这些年,只要能默默地想着他,她便感到心满意足。她从未奢望他还能记得她,更别说挂念她。纵然她仍能感受到他残留在她手心的温暖,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如同幻想一般,以致她不敢相信它竟是真的。说不定一觉醒来,她便会忘了这场美梦,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睡下。她盼望那个爱她、愿意娶她为妻的安瑞祺能在她的心里停留久一些,只要她醒着,兴许他便能永远都在。这个想法固然很傻,可与她今日的举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安瑞祺在等什么,不知道三年后他如何能毫无顾忌地迎娶自己,却仅凭他的一句话,她便毅然放弃了坚守多年的决心。即便她终将会坠入绝望的深渊,她也甘之如饴。

    离别在即,宁悦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只为给韩家老小做各种拿手菜式。众人吃得高兴之余,也替错过了美味佳肴的笑颜感到惋惜。原来,笑颜夜里总记挂着宁悦的嫁妆,天还没亮便叫醒斗虎出发到城里去。虽然笑颜力求尽善尽美,在挑选布匹金饰时花了许多时间,可他们俩还是赶在了约定之期前回到韩家。看着笑颜得意洋洋地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摆放到自己面前,宁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笑颜,你怎么把东西全拿出来了?宁大人快到了,不赶紧收拾妥当可要耽误人家回府了。”斗虎正忙着用绳子把十数匹绸缎捆好,见笑颜竟在帮倒忙,不免有些气馁。

    “宁大人来了自然要坐下好好歇息的。”笑颜瞥了一眼斗虎,然后朝宁悦笑着问道:“悦儿姐姐,这些东西好看吗?都是我亲自选的。”

    “好看。这么好的东西就留待你成亲之用吧。”宁悦柔声回道。

    “这是特地给你买的,你可不许不要!”笑颜叉腰皱眉,态度十分坚决。

    “宁姑娘无需替笑颜操心,她缺什么我自会给她买。这些是我们夫妻……和韩家的心意,你还是收下吧。”斗虎给绳子打上最后一个结,然后乐呵呵地笑了。

    “听小悦说你们情同姐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话音刚落,宁风便信步走进屋里,停在笑颜跟前,微笑道:“笑颜姑娘,谢谢你对舍妹的关照。”

    看到宁风穿着儒雅清爽,风采似乎更胜从前,笑颜不禁脸泛红晕。“这是应该的……”

    见状,斗虎又急又气,慌忙冲到宁风跟前催促道:“时候不早,宁大人还是快请回吧。”

    “路上辛苦了,宁大人快请坐。”笑颜对斗虎的话置若罔闻,把桌上的东西用布胡乱裹起来后便快步走到厨房,忙着给宁风张罗吃的喝的。

    面对斗虎莫名其妙的敌意,宁风觉得既奇怪又好笑。他悠然落座,然后关切起宁悦的近况。韩家人陆续出现,加入到宁家兄妹的闲话家常中去,不知不觉便到了黄昏。

    “天色暗了,乡野小路不好走,我送你们一程吧。”韩飞站起身来,示意宁悦他们跟上。

    “那就有劳韩兄了!”宁风拜别众人后,便和韩飞一同到前院去等宁悦。

    眼看是留不住宁悦的,笑颜忍不住泪如泉涌。她紧紧地抿着嘴,生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出言挽留她。

    满怀离愁别绪和无限伤感的宁悦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紧紧地抱着笑颜,啜泣道:“笑颜妹妹,我会常去看你的,你也要常来看我,知道吗?”

    “好……我会的……”笑颜呜咽道:“你要好好保重……”

    韩越本想故作坚强,可哭得如此伤心的两人毕竟与他情同姐弟,让他不觉动容,泪眼婆娑。“悦儿姐姐,姐夫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定要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赶回来替你出头的!”

    看到韩越俨然一副大将军的架势,宁悦和笑颜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

    宁悦遗憾没能等到战龙出现向他道别。斗虎让宁悦放宽心,毕竟战龙逍遥惯了,即便从前他是山寨大当家,也会时常不留只言片语便出门远行,一去数月,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更别说何时会回来,所以实在不必理会他。“宁姑娘可有话要我代为转告?”

    沉思半响,宁悦心酸地摇了摇头。除了谢谢和再见,她还能对他说什么呢?

    “宁姑娘,该动身了。”颜爷爷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慈祥地看着宁悦。“只要有心,我们总会再相聚的。”

    韩越搀扶着颜爷爷,斗虎抱着睡眼惺忪的乘风,笑颜牵着宁悦的手,一行人跟着韩飞和宁风的脚步走出了树林。众人伫立在原地目送载着宁悦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马车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中才举步返家。

    宁府秉持着简朴的家风,府上仅有一名家仆和一名护卫。除了再也听不见嬉笑吵闹外,这里的生活和从前相比没有太多的不同。由于宁风时常早出晚归,宁悦理所当然接管起府上的事务。同时,为了给笑颜赶制嫁衣,宁悦时常足不出户,在房间里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再加上安瑞祺每天都来陪她用午膳,因此,即便府上冷清,宁悦倒也不觉得十分孤单。眼看安瑞祺的精神气色日渐好转,宁悦欣喜之余更加安于现状。令她没想到是,她和笑颜的约定竟会如此快地实现。宁悦走后不久,韩飞被急召回越国,于是他想顺道把韩家老小一起带回去。笑颜不肯跟去,便和乘风留在了韩家。安瑞祺得知此事后,便提议她们到宁府小住几日,也好给宁悦作伴。这主意正合笑颜的心意,于是,她也不管斗虎是否同意一口便答应下来了。自此,笑颜母女搬到了宁悦隔壁的房间住下。每晚等乘风睡熟,笑颜便偷偷溜到宁悦的房间里闲聊,时常能聊至通宵达旦,仿佛有说不完的心事。欢乐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便已是八月初十。韩飞他们的归来预示着笑颜的婚期将至。笑颜虽对现在的生活甚是满意,但她对成亲这事多少还是有些向往,所以,大婚当日,她表现得倒也老实规矩,没有惹出什么麻烦。酒席办得极其盛大,排场十足。宾客举杯齐声祝贺两人百年好合,颇有震天动地之势。然而,在这亲友共聚一堂之时,战龙始终没有出现。

    笑颜母女离开后,宁府变得格外冷清。安瑞祺见宁悦有些闷闷不乐,便向宁风借用府上的书房以用作处理公务,如此一来,他便能成天留在宁府和宁悦作伴。宁风见两人感情深厚竟到了须臾不可离的地步,心里说不出有忧虑。时值晚秋,天高气爽,凉风习习,一天夜里,宁风邀宁悦去田间散步。

    “小悦可知那里住的是何人?”宁风迎风而立,神情严肃。

    宁悦顺着宁风所指望去,只见点点灯火连成一片,看上去是个小村落。可像这样的村落在附近不少见,宁风为何有如此一问?宁悦回说不知。

    “是越国人。”见宁悦大为惊讶,宁风叹了一声,又指了指更远处的几个村落,说道:“那里住的也是越国人。”

    “他们怎么会住在大宋境内?”宁悦不解地看向宁风。自当年安家军击退敌军,越国并未有再犯之举,那么,这些越国人又是如何踏入大宋的?

    “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如今也不过是回归故里罢了。”宁风停顿了片刻,轻声说道:“别忘了,此处并非从来就属我大宋所有。”

    宁风的话让宁悦想起了她娘亲的遭遇。说不定,娘从前也在这里住过……宁悦低下头,任由泪水肆意滑落。“难道皇上把那片土地交还给越国了?”

    宁悦的话让宁风很是意外,他苦笑着说道:“若人人都能像小悦一般心善那该多好……

    只可惜圣上绝不会这么做。”说完,宁风开始向宁悦道出安瑞祺的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原来,现今的北境归祁王所有,境内诸事皆有祁王定夺,朝廷无权干预。而安瑞祺所付出的代价,则是交还了江南的封地,以及答应此生绝不离开北境,否则按谋反论罪。起初,所有人都不明白祁王意欲何为,只当他想要隐居避世,到后来,皇上看出了他的意图,盛怒之下想要出手制止,奈何圣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这才随他去了。这些年,安瑞祺不仅大开门户让越国的百姓迁居至北境,还想法设法缓解两国百姓间的敌意与隔阂。经过多年的努力,两国百姓开始通商买卖。可要他们完全放下成见,彼此相融互为邻里,恐怕还需等很长的时日。“更勿论结亲了。”宁风道出结论时加重了语气。“因循守旧之世道固然难扭转,可最难改变的当属人心……”

    “大哥……”宁悦用微颤的手拉着宁风的衣袖,借以寻求支持与依靠。“我愿意等……”

    宁风轻抚着宁悦的长发,眼中满是怜悯。“傻丫头……我陪你等就是了……”

    大婚后,应笑颜要求,翟家举家搬迁至北境居住,以便笑颜能随时走访宁府。刚开始,斗虎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可到了第二年,他们的第二个孩儿呱呱坠地,他便不得不夸赞笑颜英明。有宁悦亲自照看笑颜母子,斗虎既省心又安心。如此忙忙碌碌,不觉时光流逝,一晃便就到了孩儿足岁生辰。翟家镖局生意兴隆,每逢有喜事,总少不了大摆筵席。对于斗虎的盛情邀请,韩飞一向是诸多推托不肯露面的,可这一次,兴许是看在他小外甥的面子上,他勉强答应回去看看。韩飞回来后,笑颜突然把目光聚在了宁悦。她一天到晚围在宁悦身旁,替她张罗衣物佩饰,力求精致华贵。宁悦以为笑颜嫌她寒碜见不得人,便任由她摆布了。在笑颜的悉心装扮下,宁悦竟穿戴得比主人家还耀眼。

    “感谢各位赏脸,翟某不胜……”

    正当斗虎得意至极,笑颜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走开,别妨碍姐夫说话。”

    “哦……哦……姐夫您请……”斗虎不敢不从,急忙退到笑颜身旁。

    “这里是宋国,请宁大人先说。”韩飞高傲地看向宁风,丝毫没有承让之意。

    听了韩飞的话,斗虎更是奇怪。今日是他爱子的生辰,与宁风何干?

    “客为尊,还是韩兄先请。”宁风朝韩飞深鞠一躬,微笑着说道。

    “那就多谢宁大人了。众人听令!凡我越国子民一律下跪!”韩飞示意宁悦跪下,然后用洪亮的声音宣告道:“传皇上口谕:允宋国联姻之请,赐韩元帅之妹嫁予祁王。”

    闻言,宁悦大惊失色。两国联姻……这是圣旨……安瑞祺非娶那人不可……正当宁悦失魂落魄之际,她听到身边陆续响起了跪拜声,原来,这时轮到了宁风宣旨。

    “传圣谕:准祁王赐婚之请,此后北境内百姓婚配无分宋越。”说完,宁风快步走到宁悦面前,将她扶起。“怎么还不谢恩?”

    “什么?”宁悦颤抖着声音问道。

    “韩元帅……之妹。”宁风先是指了指韩飞,然后又把手指定在了宁悦的鼻尖上。

    “我?”宁悦难以置信地惊呼道。

    “除了你,还有谁能让祁王和韩元帅如此大费周章?”宁风开怀地笑了。

    未等宁悦回过神来,安瑞祺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万事俱备,明日我们便成亲!”

    “怎么会……”宁悦茫然地看着匆忙赶来的安瑞祺,不知从何问起。

    “圣谕已下,你不可不从。”安瑞祺用深情的眼神凝视着宁悦,低语道:“以后就要委屈你和我一起困在这樊笼之中了。”

    “只要能和你一起,我什么都答应。”宁悦埋首在安瑞祺怀里,流下了欢欣的泪水。

    倘若这桩婚事不能合乎世道,那么便让世道去改变。王爷果真胆识过人。看到宁悦终于得偿所愿,宁风深感欣慰。

    由于祁王大婚仓促,除了知晓内情的安元帅、宁尚书和丞相三家人外,其他的朝臣都没能赶上出席婚宴。四方贺礼陆续送至,各类奇珍异宝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宁悦固然十分感激他们的好意,但那些东西于她并无用处,于是只好让人将它们收入库房封存了。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宁悦十分珍视其中一件贺礼,每天都会把它拿出来细看一番。安瑞祺对宁悦的事无不关心在意,因此非要宁悦给他看一看那物件。原来,那是宁府送来的木盒,里头装着一个老旧的牌位。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宁奚氏”三个字,安瑞祺当即明白这是宁悦娘亲的牌位。

    “为何不把它拿去佛堂供奉?”安瑞祺拭去宁悦眼角的泪水,轻声问道。

    “我怕不合规矩……”牌位保存得极好,想来是她爹一直偷偷供奉着的,而她却从不知晓他的苦心。

    “在府里,你说的话便是规矩。走,我陪你去。”说完,安瑞祺小心翼翼地把牌位收归原处。

    “谢谢夫君。”宁悦吻了吻安瑞祺的脸颊,破涕为笑。

    “怎么,娘子想轻薄我?”不等宁悦辩解,安瑞祺便把她拉入怀中深深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