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第八章 1 (第3/3页)

是哑?曹光,我听说团长负伤时,你就在旁边,你现在把整件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快点儿!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政委肖致远劝道:“老张,你也别逼他了,这件事儿责任不在曹营长身上,鬼子的炮击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儿。没保护好老杨,他已经很难受啦,你们是老战友,这个时候除了理解在你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咱们没有别的办法。”

    张山瞪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声音深沉地说道:“曹光,跟我过来……”

    好像失去了灵动和思想的木头人般,曹光跟在张山后面先是走出了院外,又顺着南边不远处的一株松树走去。张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低头无语的曹光,怒吼道:“你他妈还是个爷们儿吗?现在听我口令,独立团三营营长曹光,立正———把头抬起来,别像个娘们儿似的,你当自己是三岁孩子么,犯了错低个头不说话就算完啦?话说三遍淡如水,你也别在心里叽叽喳喳的不服气,一个男人敢做就要敢当,天塌下来怕什么,砸歪了脑袋还有脖子顶着呢!我现在给你说最后一遍,把头抬起来!”

    曹光努努嘴,双手放于裤腿外侧,抬头挺胸收腹,目光炯炯地怒视着张山。

    “站好不要动……”话音未落,曹光的右脸便挨了张山迎面打来的一记重拳,没过一会儿,受伤的脸部就浮起了一片淤肿。曹光并没有因此而发怒或还手,相反,他表现得很是坦然,并再次侧过负伤的右脸,正视着一脸怒气的张山恳求道:“老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清楚自己的责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咱团长之前也说过,我一直记着。我没保护好团长,辜负了上级和弟兄们的信任,自知罪责难逃,要杀要剐我服从安排。但有一点,就是要判我也要等团长醒过来以后,我得跟他道个别,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我他妈今天还真是理解不了啦!我就纳了闷儿啦,我临走前特意嘱咐你们要保护好团长,保护好团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你们呢?各个答应得都挺好的,还说拿脑袋给我担保?我这次回来本来想和弟兄们好好聚一聚的,可结果呢?你他妈给我整了这么一出,把庆功宴搞到医院里来啦?我原本以为你是三个人里面挺有心眼的一个,跟咱团长还是同乡,原本还指望着你能在团长的安全问题上多上点儿心?可你是怎么干的?我现在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废话。对你如何处分那是上级的事儿,与我无关。至于别的,我太累啦,懒得管啦,如果团长能够挺过来,咱们以后该怎么处还怎么处,万一团长出现不测,咱俩最后那点儿情面也就没有啦,至于老战友这层关系……也就到头啦。你好自为之吧,我去看手术结束没有……”此时此刻,张山只感到千斤坠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疲倦感迅速席卷全身,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变得酸软无力。毋庸置疑,团长杨龙菲的意外重伤给张山的打击太大了。除个人情感外,张山还在为独立团的前途所担忧。这支部队自成立那天起首任团长便是杨龙菲,他为这支部队注入了他的灵魂,桀骜不驯、勇往直前、坚毅如铁等多种凸显雄性气息的性格和精神同样影响着独立团的每一名战士,从而将独立团锻造出一股犹如钢铁打造出的部队般。在独立团的战史中,无论战斗孰胜孰败,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永不服输的劲头和视死如归的勇气!

    张山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团长千万不能有事,不然的话,独立团的前途也算是彻底毁了。

    曹光怒吼着迫使张山暂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老张,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你这是在拿刀剜我曹光的心啊!难道只有你跟团长是老战友,我不是吗?中原大战前我就在团长手下当兵,到今天已经有整整十年啦!要论对团长的感情,我一点儿不比你少!团长负伤,你难过,那我就好受吗?团长的脾气你知道,他执意要上前沿指挥战斗,你觉得我拦得住吗?我要是早知道他上前沿会出这事儿,我就是死也得拦住啊!30年马观山战斗,是团长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又一路背回驻地去的,团长的大恩大德我曹光一辈子记着。我没照顾好团长,我任打任罚,哪怕是要我的命去换团长的命我都认啦!可你不能拿刀子剜我的肉啊老张……咱们都是过了命的兄弟,南京战役的时候,是你带着弟兄们冲出来的,你的大恩我也永远记着。可是……我不求别的,就求你别再逼我了成吗?大成和老钱他们不给我好脸色看,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这比骂我、拿刀捅我还难受啊你知道么……难道我是故意害团长的吗?团长救过我的命,我害他?那我他妈还是人吗?多少年的老战友,刀顶鼻子上都没熊过的弟兄,你们到底还想咋样啊?到头连你们这些生生死死的弟兄都不能理解,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呀?你干脆给我一刀算啦,我他妈真就……”曹光瘫倒在地上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后哭嚎道。

    张山也冲过去抱住曹光痛哭起来:“兄弟,对不起兄弟,我也是太着急啦。我说话重啦兄弟,我给你道歉。我也是想不通了刚刚你知道么?你说我这才走不到半年,离开之前人还好好的,谁知道团长能出这事儿啊……真他妈要了命啦你知道吗?兄弟,我知道你们心里都难受,我也不好受呀!咱独立团离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咱团长啊,他可是咱的主心骨啊……万一团长有什么差池,你说、你说我咋跟战士们交代,咋去跟旅长和师长交代?兄弟,我这里疼啊,揪着得疼啊………对不住你啊兄弟,我也是急的呀……”

    方罗成也瘫坐在一处台阶上,双手紧扣,眉梢紧蹙,满脸尽是泪痕。他的下唇剧烈颤抖着,整个身体也开始极不自然地抽搐。他喃喃自语道:“老杨,26年的时候咱俩就认识啦,咱在军校念书那会儿宿舍比教室还大,你还记得吗?咱八十多个人挤在一个宿舍里睡。工兵、步兵、炮兵、政治科的人都有。没课的时候,咱们就跑到长洲岛去摸鱼,去黄埔农庄野炊……你小子还记得吗?有回去农庄野炊,来了帮人非说咱占了他们的地儿,要咱让道,你小子二话不说就把一酒瓶子给砸碎了顶对方鼻子上,最后哥几个还跟人干了一仗,后来才知道挨打的那帮人是黄埔六期骑兵科的。你小子,到哪儿都是个惹事坯子,你说你小子什么不敢干呀?31年洛阳商团叛乱,你小子硬是敢带一个连去打柳全伯的一个骑兵团。遇上镇嵩军的友邻部队打劫战利品,你小子开枪警告不说,还纵容手下士兵打人,仗着自己是中央军就欺负地方部队,你说你小子什么东西呀……老杨,你小子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我方罗成离不开你这老战友啊!别说兄弟犯贱啊,你说咱俩这十多年来打来骂去的,你要是走啦,老子以后想从你嘴里听上一句脏话都不成啦。都当团长的人啦,咋还跟个孩子似的屁毛不懂?你说你一团长,指挥战斗就得了呗,又没到非要你带头冲锋的时候不可,你说你他妈上什么前沿呀?你上就上吧,你他妈就不能注意着点儿?这下好啦,乐极生悲了吧?你说你这事儿干得操蛋不操蛋?兄弟,千万千万得挺住啊。你要是死啦,老子他妈指定不去看你,没别的理由,就一条,你他妈怂啦!我说你狗日的平时不是挺生的么?老天爷第一你第二,怎么现在怂啦?我知道你小子最烦在你吹牛的时候挤兑你,兄弟,快振作起来吧,以后我再也不挤兑你小子啦。你要是个有卵子的汉子,你就得给我挺住,把牙咬碎了也要挺住……算啦,我知道你小子这会儿没准还在鬼门关晃悠呢,我知道你的脾气,要是把你说烦啦,你没准一脚就跨进去啦。算啦,不唠叨啦,跟小媳妇似的干嘛呀?兄弟,还记得咱们的校歌吗?当年《中央军事政治党校校歌》,兄弟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子最喜欢这首歌啦,歌词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哦,想起来啦,我唱唱你听听啊,但有一条,别嫌老子唱得不好,一般人还听不着呢……”

    方罗成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后在心里默唱道: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

    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

    亲爱精诚,继续永守。

    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