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文王本纪

    第三章、文王本纪 (第3/3页)

 快下岐山的时候伯岐走得很慢,少挈俯下身子背起伯岐下山。

    少挈回到了巨人脚印,他身边跟着一个美丽得让花朵黯然失色的女人和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

    他们的王回来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王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有黎氏的子民欢呼雀跃,除了几千个裹着兽皮裙的少女。

    虞纣的刀子来了,那个妖艳女人从虞纣的怀里跳下来,落地变成一只夫诸。

    夫诸引来洪水想要淹没巨人脚印,在有黎氏、有孟氏、有焦氏、巴人、刁民和劳夫绝望的眼神中,他们看到那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踏空而行,轻轻拂袖,洪水便退去了。

    夫诸跳回虞纣的怀里,悲伤地呜咽。

    虞纣带着虞朝战士慌不择路地跑了,少挈领着军队一路追逐,一直追到逐鹿。

    一条大河拦住了虞纣的退路,他愤怒地转身,用憎恨的眼光望着少挈。

    穷平回来了,也带了了棹肃和孤竹战士,他们理所当然地加入了少挈的队伍。

    “我的老朋友,”棹肃亲切地和少挈拥抱,他又苦着脸说道,“你身后有二十万战士,孤竹才派来五千人。”

    五千,已经是孤竹的极限了,少挈很感激棹肃不远千里而来。

    沙囚也来了,带来了几千个胡塞战士,还有黎启的尸体。

    少挈悲伤地接过黎启的尸体,然后牵着桃花姑说道:“叔父,这是我的女人。”

    沙囚说道:“少挈,胡塞遭遇了一场大乱,只能派出五千士兵了。”

    少挈没说话,他听叔父黎启说过胡塞战士有十万之众。

    虞纣已经无路可退了,他身后只有十万战士。

    “爱妃,你还能施展一次神通吗?”虞纣哀求怀中的夫诸。

    夫诸痛苦地呜咽,她还是点了点头,跳下虞纣的怀抱,一口吸了无尽的洪水,又吐向少挈的军队。

    棹肃脸色苍白,他从没见过这等神通,他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少挈。棹肃发现少挈不慌不忙,甚至除了胡塞沙囚和他带来的战士,其余人都一脸轻松。

    洪水冲击到少挈眼前戛然而止,须发尽白的伯岐在三十万人的注视下飞上高空,他悲悯地看了夫诸一眼,轻轻拂袖,夫诸便口吐鲜血。

    “虞无道,文王伐之。”伯岐的声音传遍了逐鹿平原三十万人的耳中。

    “文王。”有黎氏的子民们高呼。

    “文王。”巴人、有孟氏、有焦氏、孤竹战士也高呼。

    “文王。”刁民和胡塞战士跟着高呼。

    这是一场被历史铭记的战争,虞纣的十万战士无一幸存。

    “虞纣,你的时代结束了。”少挈提着明晃晃的刀子走到了虞纣身前。

    虞纣不理会少挈,他怀抱着身体冰冷的夫诸,愤然投水。

    少挈的军队也战死了不少人,少挈含着泪掩埋战死的战士,桃花姑给他擦拭汗水,说道:“少挈,不要怪我父亲。我们不能直接插手凡人的争端。”

    少挈已经很感激伯岐两次化解夫诸的妖术了,他恭恭敬敬地朝伯岐行礼,表达谢意。

    虞纣死了,虞朝的军队被他们欺压的子民追赶。少挈在越来越多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虞都,虞纣的长子、虞朝太子高辛在虞都亲自迎接。

    “少挈,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夜晚的时候,伯岐问了少挈。

    “放了他吧,他没虞纣那么坏。”少挈叹息一声。

    伯岐摇摇头,说道:“妇人之仁,不是大仁大爱。”

    少挈恭恭敬敬请示道:“全凭圣人做主。”

    虞朝太子高辛与虞朝顽民一起被赶到豫州洛水附近开垦荒地。

    来自遥远的金阿岭的孤竹首领棹肃进言请少挈登基,又得到有孟氏、有焦氏和巴人的拥戴。胡塞首领沙囚匍匐在少挈脚下,恭恭敬敬喊道:“尊贵的文王,你是天上的星辰,你是人间的精灵。”

    九州拥戴,四方臣服,八荒来贺,少挈登基了,这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伯岐说:“虞无道,天命文王伐之。”

    于是文王少挈在四方诸侯和部落的支持下伐虞。

    “后土茫茫,有苗为黎,”圣人伯岐说道,“文王大仁,天道爱之。”

    于是少挈上承天意,下得民心,又有四海八荒诸侯拥戴,建立了黎朝。

    伯岐说:“豫州居九州正中,可以定都。”

    于是文王定都在洛水畔,后来叫做洛邑。

    伯岐说:“日月所照之地,皆为黎土;五谷生养之民,皆为黎臣。”

    于是文王居安思危,亲自率领战士沿着《禹贡九州图》平定四海八荒。往东,文王走到青州最东边,那里平定了东夷各个部落;往西,文王走过雍州,将西羌驱赶到极西之地;往南,文王走到荆州,百越人一路南迁;往北,文王走到冀州,淌过了白竹河,越过了金阿岭,将北狄驱赶到凛冬之地。

    伯岐说:“够了,免得后来人居安不肯思危。“

    于是文王停下了步伐,把东夷、西羌、百越、北狄留给了后人。

    伯岐说:“天下分九州。”

    于是文王仿照大禹铸造九鼎,放置太庙。他走过许多地方,所以在九州的划分上亲力亲为。

    伯岐说:“一年有四季。”

    于是一年分为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五日,每月又冠以孟、仲、季。

    伯岐说:“仁义礼信。”

    桃花姑为文王诞下了四子,文王赐长子名伯仁,赐次子名仲义,赐三子名叔礼,赐幼子名季信。

    伯岐说:“长子为嫡,其余的让他们去各地建国。“

    于是文王立长子伯仁为嫡;封次子仲义于青州,建国东营;封三子叔礼于豫州,建国西乔;封幼子季信于冀州,建国北原。

    伯岐说:“胡塞有功,可以去西方恶土。“

    于是文王封胡塞沙囚于阳关以西雍州恶土之地。

    伯岐说:“前朝遗民忠诚,可以去南方毒瘴之地。“

    前朝太子高辛勤勤恳恳地在豫州洛水为洛邑新都奠定了基础,于是文王将高辛分封到荆州南荆之地,立国南荆。

    伯岐说:“巴人有功,可以镇守一隅。”

    老巴君已经死了,他的长子叫巴阳。巴阳是个英武的青年,也是文王的外甥。文王疼爱巴阳,准予他继续镇守梁州。

    伯岐说:“孟、焦有功,可以制衡南荆。”

    有孟氏、有焦氏倾其所有为文王战斗,文王自然不会吝啬,把有孟氏和有焦氏分封在荆州北边的孟焦之地。

    伯岐说:“孤竹有功,可以镇守北境。”

    棹肃已经很老了,他现在享有金阿岭大片的土地,这些都是他的老朋友少挈赐予的。

    伯岐说:“人分三等。“

    于是天下便分为天子、贵族、黎民。

    伯岐说:“人分九阶。”

    于是天子为第一阶,天下皆臣;二阶为诸侯,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阶为卿大夫,可以参与政事;四阶为士大夫,可以协助卿大夫参与政事;五阶为国人,住在城之外、郭之内;六阶为鄙人,也叫野人,只能住在僻野鄙里,不得随意进出城邑;七阶为奴隶,不得以面目示人;八阶为罪犯,食不能用簠簋,不能持梜;末阶为异族,不得踏足九州。

    伯岐说:“王有德行,政治清明,所以两苗共秀,嘉禾生。”

    文王问:“一苗是孤,一苗是伯岐?”

    伯岐说:“三百年后有六苗共穗,嘉禾不生。”

    文王问:“三百年后的事情,伯岐如何知晓?”

    伯岐说:“四百年后有一苗两穗,一禾一稗。”

    文王问:“四百年后的事情,伯岐如何知晓?”

    伯岐说:“五百年后,有一苗两穗,一禾以稗。”

    文王问:“五百年后的事情,伯岐如何知晓?“

    越明年,洛邑有嘉禾生,果然一苗两穗,于是开启了礼乐时代。

    伯岐很老了,他老得像块皲裂土地,他奄奄一息地靠在床榻,连清粥也咽不下去。

    “圣人啊,你要吃什么告诉孤。”文王也很老了,他老得像开始皲裂的土地,他的三个儿子各自建国去了,只有长子伯仁还居住在洛邑。

    “我想喝岐山深处的瀑布水。”伯岐说道。

    文王拒绝了伯仁要代劳的要求,他亲自驾车抵达岐山,留恋地看了一眼有黎氏部落旧址,然后才进了岐山。

    白泽已经很老了,它雪白的毛发粘上了泥巴、草屑和讨厌的螨虫,它的眼角淌着两行血泪,它的步伐不再轻盈,蹒跚地在前头引路。

    文王拄着拐杖,他和白泽一样老,不紧不慢地跟着白泽。

    文王取了瀑布水回来时伯岐太老了,文王觉得都不用推搡,只要哈一口气伯岐就会化成黄土。

    “少挈,我会化成一颗星辰,照耀天下九州。”伯岐握着文王的手,不住地哭泣。

    “圣人,你不能死。”文王悲哀地哭泣。

    “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伯岐说道,“我会祈求天神降下启示。”

    文王老了,他打算把王位传给伯仁,他想起虞朝末代君王虞纣,不由地担心大黎的未来。他含泪问道:“圣人,大黎国祚几何?”

    文王看见伯岐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他干瘪的嘴唇说的古老又神秘且晦涩的语言,许久之后才答道:“少挈当初背了我五百步整。”

    五百年,文王不太满意,他没说,但伯岐从他紧皱的眉头看出来了,他说道:“少挈再背老朽,有几步延长几年,如何?”

    文王含泪背着伯岐,走了八步,伯岐彻底气绝。按照他留下的遗言,文王把伯岐葬在了岐山。

    文王忘了一件事情,伯岐是岐山地祇。地祇,寿命实在悠长。

    伯岐死了,他留下了关于嘉禾的预言和关于大黎国祚的预言。

    文王老了,他退位了,他的嫡子伯仁继位。伯仁偶尔去见他的父亲文王时,文王都在侍弄一颗桃树。那是一颗足够神异的桃树,一年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五日都花开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