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邹固列传
第十五章、邹固列传 (第3/3页)
守卫军悉数站在公子嘉柳身后,一出血洗洛邑更是在他们眼底下发生。
苟活下来的只有宋骁八子嘉熹、宋骁十子嘉柳和宋骁嫡长孙谦修。
一切尽在掌握中,甚至龙蠡的出现也在邹固掌握之间。
宋骁岂会没有后手?一个龙蠡分量不够,再加一个孟兰又如何?
孟兰的出现也在邹固掌握之中,甚至邹固觉得这将会是一箭双雕。
邹固不喜欢孟兰,孟兰总喜欢与他争,争诗文,争才情,争女人,争弟子,如今更是连祭酒之位都争去了。
祭酒之位是邹固拱手让给孟兰的,将死之人还能吃一顿饕餮盛宴,让孟兰坐一坐祭酒之位也无妨。
况且道义需要实力支撑,孟兰没有,他邹固有。
邹固失望了,伏白来了。伏白的出现打乱了邹固的计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伏白救下公子谦修,又堂而皇之将公子谦修推上王座。
洛邑繁华表面下埋葬着骨骸,还有野心,凡事表面还是要做得妥当一些,光天化日下,有些勾当还是不合适。
所以邹固又安排火烧洛邑学宫,反正都烧过一次了,再烧一次又如何?洛邑学宫浩然正气下埋葬着圣人子丑和乔国王族,再多一个圣人和一个贵公子也无妨。
缪斯来了,邹固叹息一声,若不是伏白拖延时间一切早成定局。邹固知晓缪斯的心性,只要赶在他之前一切落下他顶多发一通牢骚,可惜嘉柳太过于优柔寡断。
后来缪斯在剑陵关与伏白赌战前陈恳地请邹固照拂宋王i谦修,邹固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他忽然理解了宋骁。
可惜,南楚北秦咄咄逼人,宋骁死后再无人能掌控宋国,内忧外患,邹固第一次感到无力。
宋国亡了,是谦修无能,也是邹固无能。没有了宋骁的宋国都不用外人打压,便是内部叛乱都足以倾覆宋国。
宋国沃壤千里,富城百座,黎民千万,然而十之八九都是攻伐而得,民心不归。
甚至就连兵家圣人施慧都早早地自谋出路在秦淮手下讨了个司马位置,洛邑破灭之后无人知晓邹固的下落,也许死了,也许逃了。
邹固去了黎都。
黎都破灭前邹固赶到黎都,他和孟兰论道三日。
第一日,邹固请孟兰代师授课,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学完先生子丑全部学问。
邹固朝孟兰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喊道:“先生好。”
以往都是孟兰恭恭敬敬作揖,又和和气气喊:“师兄好。”
珏山学塾。
子丑除了诗文学问之外单单有两个爱好,一个是饮酒,一个是饮茶。
先生更喜欢饮茶,这是邹固知晓的;先生还是爱酒,这是一直追随子丑的孟兰才知晓的。
“茶性苦,黎民亦苦。”子丑教诲道。
先生子丑偶有闲钱便让邹固和孟兰下山沽酒,每次只沽两角,再多就醉了。
邹固长孟兰一岁,他及冠的时候孟兰才十六,那一年子丑拿出双倍酒钱,让邹固和孟兰多沽两角。
多出的两角是给邹固的,孟兰还是喝茶。
日子还是拮据,子丑少有闲钱,于是再沽酒还是沽两角,两角都给邹固,他和孟兰喝茶。
孟兰代师授课第一日讲的便是茶酒之争。
“酒是富贵人家吃的,茶是贫苦人家吃的。”孟兰竭力模仿先生子丑的语气教诲。
“酒性香,贵胄也如此;茶性苦,黎民亦苦。”孟兰说的这些,邹固没听过。
孟兰继续说道:“师兄,你走后先生很少喝酒,先生说他最后悔的就是让你沾染酒液。”
“孟兰吃酒否?”邹固问道。
孟兰点点头,说道:“偶有闲钱,沽酒二角,小饮则醉。”
邹固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说道:“先生,受教了。”
第二日,邹固再请孟兰代师授课。
邹固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说道:“先生,请教诲。”
孟兰点头说道:“先生说过,‘君子有所不为,君子亦有所必为。’”
邹固点点头,这些他记得清清楚楚。
“先生还说过,‘君子有所不为,涉险不该为;君子亦有所必为,涉险必为。’”孟兰继续说道。
邹固哑言,他只知晓先生说过“君子不以身涉险,涉险不该为。”
“君子不以身涉险,涉不该为,除非非为不可。”孟兰吃了一小口酒,满口酒气。
孟兰饮酒,酒量很小,小饮则醉。酒是江珏沽来的,他正坐在便是煮茶。
江珏端来满满一碗茶,放在邹固身前,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喊道:“先生,喝茶。”
邹先生,先生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如同先生和孟先生,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邹固吃了一口茶,很苦。孟兰朝江珏点头,显然这是他嘱咐的江珏多放了茶叶。
茶很苦,邹固脸色更苦,他苦着脸说道:“孟兰,不必这么苦的。”
孟兰一身浩然正气,和当初先生子丑一模一样。他瞪着邹固,邹固连忙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改口喊道:“先生。”
第三日,邹固还是请孟兰代师授课。
这次江珏不在,授课内容只有邹固和孟兰知晓。
邹固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喊道:“先生,请教诲。”
孟兰说道:“师兄,今日不授课,你我师兄弟再重温当年旧事可好?”
邹固点头。
珏山学塾。
幼时孟兰和幼时邹固沽酒买盐回来,幼时孟兰还是惦记着纸鸢。他缠着幼时邹固,央求道:“师兄,你答应过我纸鸢。”
幼时邹固因为狠心给幼时孟兰买了一个最小的糖人,只沽了一角酒挨了先生训斥,正心头不快,本想推搡开孟兰,可孟兰一口一个师兄他还是心软了。
幼时邹固哪里会做纸鸢?若是买了纸鸢,恐怕先生一角酒也喝不着,师徒三人连盐巴也吃不上。
幼时邹固拗不过幼时孟兰,还是竭尽所能花了三天功夫做了一个纸鸢。骨架是竹子,幼时邹固依着先生的模样伐竹,恰巧被先生子丑瞧见,于是后来就一直承包了伐竹的苦活。
幼时孟兰得到纸鸢欣喜不已,尽管很粗糙,幼时孟兰还是视为珍宝,一直玩到纸鸢散架。
邹固说起这段旧事时眼睛眯成一条线,孟兰喜欢,他也开心。
邹固摩挲着手掌,显然他还对伐竹之事耿耿于怀。伐竹是苦力活,邹固在游学之前一直承担伐竹苦活,用先生子丑的话说就是物尽其用,人尽其用。
孟兰在煮茶,邹固推开小火炉说道:“孟兰,你我师兄弟尽释前嫌,不如煮酒高歌如何?”
孟兰犹豫了一下,邹固击掌,江珏抱着一个酒坛进来,他放下酒坛后又出去了。
“这是神龙酒,听江珏说是他干娘托人送来的,”邹固已经启封,他说道,“这酒岂止是人间佳酿,便是仙人也酿不出来。”
邹固开始煮酒,酒香氤氲。
孟兰很谦虚,他说自己只有两角的量,可那天喝了三大碗。
孟兰头一次知晓邹固的酒量那么出色。
“婉儿没死,师兄。”孟兰不胜酒力,口吐真言。
邹固端着酒碗的手抖了抖,酒液洒了一些,邹固摇头叹息,好不可惜。
“师兄想不到吧,婉儿遇见了伏白,”孟兰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眼睛微红,继续说道,“玉婵就是婉儿的孩子。”
邹固再怔了怔,玉婵是江珏的妻子,这是他来黎都后才知晓的事情。
“孟兰,师兄可以输给你,怎么能输给别人,”邹固愤愤不平地说,“伏白又如何?我让珏去揍他。”
孟兰讳莫如深地笑道:“师兄,孟兰在洛邑学宫已经揍过伏白一回。”
邹固端着酒碗一口饮干,说道:“孟兰,我敬你。我师弟打过天下第一,师兄高兴。”
孟兰已经连喝三碗,孟兰醉了。
在之后的事情孟兰便不知晓,孟兰睁眼时有些颠簸,孟兰看见了玉婵,看见了伏白,也看见了小静姝,再多的人就没了。
孟兰猜测到不对,伏白说道:“孟兰,黎朝亡了。”
孟兰坐在马车上嚎啕大哭,他可以猜测到定然是江珏和邹固串通灌醉了自己。
孟兰猜对了,他醉倒后邹固醉醺醺地开门,喊道:“珏,送孟兰离去。”
伏白带着玉婵,玉婵带着静姝已经在门口候着,江珏一把扛起孟兰放到马车上,一言不发离去。
“先生,你也该走的。”江珏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说道。
邹固摇摇头,说道:“珏,你该去守城了。”
江珏左手提踏月匕,踏月匕藏在袖里;右手持追星剑,追星剑拖地。
邹固恭恭敬敬作揖,和和气气喊道:“先生。”
邹固口中先生是玄郎,又或者是朗轩。他师从朗轩学了十年纵横之术,所以叫一声先生也是应该的。
“邹固,为师倒是小看了你。”玄郎笑道。
“学生惭愧。”邹固愧疚地低下了头,黎朝今日这般境地,多少有他的手笔。
“这是命数,”玄郎摇头说道,“五百零八年。”
“先生到底有多少学识?”邹固诚心发问。
玄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邹固,你以为天道圣人有多少?”
邹固试探性问道:“古往今来第一圣人伯岐,道家始祖老子,先生是,子丑先生也是。”
玄郎摆摆手,说道:“伯岐之后天底下只有三尊天道圣人。”
伯岐之后天底下只有三尊天道圣人,一尊是道家始祖老子,余下两位是孟兰和邹固。
邹固苦着脸说道:“学生愧疚,学生不是什么天道圣人,钟鼓长鸣是人力,圣人讲经是谣传。”
玄郎轻笑道:“我又没说你是,先生我是伯岐转世,儒道法墨农兵纵横百家之言的学问先生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