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回 改邪归正假租船 禀性难移又诈人

    第四八回 改邪归正假租船 禀性难移又诈人 (第3/3页)

    5

    次日,亭长吴明、里长章远东、老人魏常义、甲首宋槐、原告魏真、宋钱英夫妇、被告章船,以及村民百余人汇集于申明亭内。经章远东点拨,魏真夫妇亦将木匠孔见、令和请来,以证明这船是魏真夫妇花了二十两银子请两位师傅打造半年而成。

    吴明今日存心要好好责罚章船,特意安排了十余个勇壮村民,待坐实章船罪行后,将其擒拿,先责打三十竹篦,再送县衙定罪。

    吴明立起,左右看了看,提高嗓门:“乡亲们,双龙河上的渡船,村民魏真、章船都说是自己的,我特来调查此事,希望大家如实作证,休得隐瞒。这条船少说也值二三十两银子,咱们庄稼百姓挣点钱可不容易,如让本亭长查清有谁违背天地良心,妄想强占别人财物,我吴明一定将他先打三十竹篦,再送县衙绳之以法,绝不手软。”

    说罢,吴明斜视章船,冰冷问道:“章船,听清楚了吗?”

    章船冷笑道:“章船虽然粗俗,却也是明理之人,圣人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章船绝不取不义之财,亭长应该问问他听清楚了没有,不要待会儿事情水落石出,落下个牢狱之灾,悔之晚矣!”

    章船话音刚落,对面传来宋钱英的骂声:“对,今日查出歹人,定要送官,请县爷判他个杀头之罪,免得留在世上祸害人。”

    吴明两边摆手,拉大嗓门道:“不要吵了,都给我安静下来,没有我允许,谁也不准再说话。魏真,你站起来。”

    吴明五大三粗,嗓门奇大,一语话出,全场肃静。

    听到叫自己名字,魏真刷地一下站立起来应道:“是,”就像将军阅操,士兵报道一样规矩。

    吴明问道:“你说船是你的,有何凭据?”

    魏真知道亭长、里长都暗地里向着自己,因此不惧章船,大声说道:“这船是小人五年前花费二十两银子请孔见、令和两位木匠师傅所造,做成后一直在双龙河上摆渡,已有四年多之久,过往客人、本村村民都能为小人作证。”

    吴明朝众人喊道:“哪两位是木匠师傅孔见、令和?”

    两个瘦高英俊的男子站起来应声,吴明道:“你二位手艺超群,乃本县十里八乡受人敬仰之人,所言定然可信,本亭长问你二位,魏真所言属实?”

    孔见答道:“五年前我和令师傅为魏真打造渡船,当时大约花了二十两银子。”令和也说:“我们造这首船花了五六个月时间,造好后还是我们与村民一起将船抬到双龙河试水,后来小人有事过河也搭过这船,特意问魏真船好不好用,魏真说船轻快平稳,还赞叹小人和孔师傅技艺精湛呢。”

    吴明转身冷视章船:“章船,你说这船是你的,有何凭据?”

    章船懒洋洋地起身回道:“船是魏真请人造的不假,可他将船卖与小人了。”

    “卖与你?此话怎讲?”吴明问道。

    章船装出一副委屈状:“小人最近几年在合肥替人拉车,两个月前回乡,见村里头渡船生意好,心中羡慕,也想造一首船靠渡人过日子,但苦于没有本钱,因此愁苦。那日小人坐在魏真船上跟他透露心中烦恼,他闻听后,说自己干了四五年,对这活早已厌倦,想带娘子、儿子去城里做点买卖,既轻松又赚钱,愿意低价将船卖与我。经过商谈,他夫妇二人答应作价八百文转卖渡船,此事村中人人皆知。可没想到我交了钱,买下船,刚刚干了不到两月,魏真反悔,说船买得太贱了,要我再给他五六两银子,我不同意,他竟诬我霸占之罪,亭长大哥,你可要主持公道呀!”

    吴明一听,遂问众村民:“大家说说这船到底是魏真的还是章船的?”

    村民们纷纷说道:这船原本是魏真的,一直是魏真撑船摆渡过往客人,但两月前不知何故换成章船了,章船说是魏真将船卖与他的,我们问过魏真,魏真也点头认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小人们就不知道了。”

    吴明大为疑惑,又问魏真:“魏真,章船所言属实?村民所述可真?”

    魏真回道:“回亭长大哥,两月前章船来我家租船,说是要向一城里姑娘提亲,因他跟那姑娘夸口说自己家里富有,在村里有渡船一条,渡人收入每月二三两银子,为了骗亲,章船愿意花八百文租船一月,还让我保密,若有人问起,就说船是卖给他了,因此才让众乡邻误会。唉!也怪我一时糊涂!”

    章船大呼冤枉:“我哪去过你家,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我是何日?何时?何装扮?跟何人来你家的?”

    魏真还未说话,宋钱英抢着回道:“泼皮休想抵赖,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五月初三晚上一人来的,穿长袍,带两坛酒一盒糕点,说是要租船一个月,租金八百文,事情谈妥后,你让我们签了租船字据,后又说太冷了,匆匆忙忙回家加衣服。”

    章船复问:“我去租船也就罢了,提酒和糕点去作甚?”

    宋钱英道:“你说一坛酒送给魏真,一坛酒送给我儿子,糕点是送给我的,这些都是你亲口所言,莫要不认。”

    “魏大哥,大家都道你夫妻二人厚道,谁想为了一条船,你们也矫饰起来,章船往日虽爱滋事,但从不伪善,”章船气道:“这么热的天,光着身子都还嫌热呢,我怎会穿长袍去你家?再说渡船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我怎会花八百文租你的船。还有,既是租期一月,你为何昨天才来要船?”

    章船话一说完,吴明、章远东、章远东、宋槐、魏常义及众村民等都议论纷纷,是呀,魏真、宋钱英夫妇说的话也太不合情理了,这么热的天,谁还穿长袍?花八百文钱租船一月,这不明摆着是赔本的买卖?以他章船的为人,他怎肯为之?更为可笑的是,魏真的儿子才七岁,章船怎会给这么个小娃儿送一坛酒?

    这时,章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条高高举起,愤愤不平地对众人道:“这是魏真夫妇将船卖与我的字据,白纸黑字,怎能随便反悔呢?人做事,天在看,昧良心说话,必遭报应,神明在上,今日谁若说了假话,日后定遭万人践踏而死。”

    众人见章船有字据在手,又赌下此般毒誓,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吴明接过章船递来的字据,然后拿到章远东、宋槐、魏常义面前,四人一查验,只见上面写着:“购船文书,章船付船费八百文给魏真夫妇,船归章船所有,配套设备随船移交,双方不得反悔。章船、魏真、宋钱英。”

    五人看罢,均怒目注视魏真夫妇,吴明厉声问道:“魏真,你自己看看这字据。”魏真大踏步来到吴明面前接过一看,不禁傻眼了,宋钱英也慌忙走过来,也被纸条上面的字给弄糊涂了。夫妻二人很想申辩,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是心中有鬼。

    章远东怒骂道:“你夫妇亦是忠厚之人,怎也为此不堪之事?”

    章船从魏真手中夺过字据,阴阳怪气地对吴明道:“刚才亭长大哥说了,谁要违背天地良心做事,定罚不饶,也有人说,最好判个杀头之罪,免得再祸害他人,如今谁是谁非一目了然,望亭长大哥定夺。”

    胖子、瘦子、高子、矮子等混混恶棍亦嚷嚷道:“对,将他们夫妇抓起来,先打三十竹篦,再送县衙查办。”

    夫妻二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吴明大怒:“来人,将魏真夫妇捆起来,各打三十竹篦,再送县衙定夺。”五六个壮汉将魏真、宋钱英夫妇按倒在地,不顾二人苦求,举起竹篦就打。

    打完之后,吴明要带魏真夫妇上县城去,众人齐齐哀求道:“亭长,魏真夫妇平日里良善诚实,今日偶起歹心,还望宽恕!”

    吴明望望众人,又看看章船,犹豫不决。章远东忙拉章船进了里屋,悄悄说道:“章船,这事是魏真夫妇不对,你就别跟他们计较了,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你回去好好渡人,我保证不让他们来你船上胡搅蛮缠。”

    章船心中窃喜,却装出很受委屈的样子:“宋大哥,章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改邪归正,想干点正经事,可是没想到……”

    章远东道:“都是乡邻,早晚相见,他们夫妇一时糊涂,你就大人海量,宽恕他们一次,如何?”

    章船早得了柳甲的密嘱,见好就收,双手一摊,显得极为憋屈,无奈地道:“好吧,既然章大哥这么说了,再不通融,显得我章船不近人情。”

    章远东大喜,拉住章船回到申明亭对吴明道:“亭长,章船大人大量,并不计较魏真夫妇之过,请亭长看在众乡邻面上,饶过魏真夫妇。”

    吴明知道魏真姑父是县衙书吏,自己将事做得太绝也不妥当,遂顺坡下驴摆了摆手,几个壮汉将魏真夫妇放开,吴明道:“你夫妇二人好自为之。”吴明说完摔门而去,匆匆离了这是非之地。宋槐、魏常义也愤慨离去,章远东尴尬之极,怒瞪魏真夫妇一眼,对大家道:“乡亲们都回去吧。”

    众人走后,章船乐呵呵地绕着魏真夫妇转了一圈,复哈哈大笑起来,带着胖子、瘦子、高子、矮子四兄弟扬长而去。

    明明签字时是租船文书,今天怎会变成一份购船文书呢?魏真夫妇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

    原来,“租船文书”纸张较长,第二列写了二十个字,即:“章船付船费八百给魏真夫妇,船归章船使用一月。”第三列则写了十六个字,即:“所有配套设施随船移交,双方不得反悔。”因而第二列比第三列多出四字,柳甲、章船将第二列的多出的四个字“使用一月”剪掉,就变成了“章船付船费三百给魏真夫妇,船归章船”,再加上第三行的十六个字,同时在第三列的“所有配套设施随船移交”中的“所有”二字后打上句读符号,整句话就变成了“章船付船费三百给魏真夫妇,船归章船所有,配套设施随船移交,双方不得反悔”。二人再将第一列的“租船文书”四字剪掉,在后面空白处另外写上“购船文书”。魏真夫妇没有多少学问,仅仅识得几个粗字,哪能识破柳甲、章船精心设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