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灯》这本小说带来了什么

    《带灯》这本小说带来了什么 (第3/3页)

文学的学习,就没有中国现当代文学。这种学习不仅仅是写作方法,也有思维层面的东西,比如“小说”这个概念。中国的旧文学称为“小说”,是基于思维方式的命名,这种文学形式不是走在社会大路上,是羊肠小道,不承担社会重大责任,基本是娱情娱乐,占个“小”字。中国的旧文人,写诗写散文,署自己真实姓名,写小说,多数用化名,因为在以前,写小说不被认为是文化才能。今天的小说,能走在反思社会进步与倒退的主航道上,是学习西方文学的结果。但现在还有另一个事实,如果把西方的文学标准拿掉,我们有建立在现代汉语基础上的中国文学标准吗?如果真的把西方文论丢开,可能有些评论家就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写批评文章了吧。

    西北大学有一位硕士生,毕业论文写贾平凹,核心谈贾平凹小说中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他来找我,说是听听我的看法。我先让他说说“知识分子”这个概念。这个学生挺认真,“知识分子”这个概念梳理得挺清楚。我又让他说说汉语中“士”和“文人”这两个概念,他说得不太清。我告诉他,中国传统文化人有个标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知识分子是外来词,也有一个基本原则,不管达或不达,都要有社会关心。中国的文人与西方的知识分子,在这一点的认知上是有差别的。当代中国的文化突出人物,有对中国传统反思与扬弃的一面,也有学习借鉴西方的一面。但你敢肯定他们会沿着西方标识的知识分子路标往下走吗?这位学生说,那这个文章写不成了。我说你要写,这个问题值得深入思考,这也是贾平凹写作里有大魅力的一面,可以从贾平凹笔下的人物与“知识分子”形象的差异写起。

    秦国和秦朝,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建立标准。“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统一历法,“颛顼历”虽然不太合适,但中国地大物博,历法都凌乱着,有夏历,周历,殷历等六种,每年的正月都不一样,这还叫统一的国家吗?“书同文”,统一文字书写。“行同伦”,这件事做得差劲,“焚书坑儒”,人的思想意识能统一吗?一张纸把星星之火包起来,是痴心妄想呢。

    一个国家,如果不打算什么事都跟在别人屁股后边跑,那么在有些领域,可以遵循国际标准,而在有些领域,必须有自己国家的标准。前几天看过一个消息,说2015年人民币可以实行自由兑换。人民币自由兑换,意味着我们快有自己的金融标准了。也不知道我们中国的文学,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批评标准。

    第三点,我给老贾提个建议。

    《带灯》这本书里,有二十几封信,是带灯写给自己意念中的意中人的。中国旧文学讲“写境”,也讲“意境”,“意境”显示着境界和深度,也显示着写作人的审美高度。旧小说里有那么多旧体诗,那是用来显示才能的。一本《红楼梦》产生了“红学”,是因为这本书里既有文学才华,还有文化才能。老贾在文章中多次说过,小说仅有故事是不够的,小说不能写得太像小说,这是他的文学观。带灯的这些信与小说里讲的故事是互不干涉的两条线。在我看来正是用来实现意境的,类似的方法他以前的小说也用过,比如《废都》里人和那头奶牛的对话,《土门》里主人公的灵魂出窍。老贾重视这一点是他区别于其他当代作家的地方,是与众不同,也是过人之处。但我觉得,这些信,这些信里谈的东西,太美好,太干净。里边的那种善也不是中国人“人之初,性本善”的那种,不原生态,不混沌。可能这正是写作者的用意,带灯就是一盏美好的、干净的灯。我觉着有点理想化,这些信的力量压不住那里边的故事。“红学”的魅力在于追究故事之外的那些东西。或许《带灯》这本小说的故事太有力了,既复杂又清晰,既残酷又婉转。有的地方叫人掉眼泪,有的地方又令人莞尔。而且故事里的这些人物,几乎每一个都真真切切,是“解体了”的人。“解体了”是什么意思呢?“**”中,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整个中国,只有他一个人是清晰的,下边的上百万人是个群像,每个人都是模糊的。改革开放三十年之后,这个群像解体了,成为真实的个体。《带灯》这本书的亮点之一,就是这些清晰生动的个体。这仅仅是个建议,说出来,供主编参考。

    今天我的话长,以后再填表格时,遇到“有何特长”一栏,我就填今天这次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