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见天地心

    复见天地心 (第1/3页)

    穆涛先生的文章,有大境界、大情怀、大坚持,却好从小处命笔。若是一不留神,从小处看了,容易走眼,也容易不得要领。

    他讲信变、史官、树和碑、道与德、敬与耻、代价与成本,以史实作参照,说“春秋”的含义,却下潜着深度,有现实的关怀。故能“意翻空而出奇”,引经据典,却不死于言下,全因“读史讲致用,温故为知新”。“历史原本已经死去了,只有读活了才可能出新价值。”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其意大略如是。但能否读活历史,除学养外,还考校着读者的识力。穆涛欣赏班固的“春秋”笔法,赞他写刘邦出生的文字“真是从心所欲又不逾矩”,足为后世史家楷模,看重的,便是“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的著史传统。他强调历史的醒世意义,不大赞同对待历史的实用态度,把目光越过建立史馆制度的有唐一代,借先秦两汉的史籍说“常道”,找“天地人的大道理”。若无兼容并蓄的气度,取精用宏的识力,还存着一份“经世致用”的心思,大约是不会如此着眼和落笔的。

    稍和文学沾边的学人读《汉书》,用心多在《艺文志》。穆涛谈《汉书》的告诫,却从《食货志》说起,他谈汉文帝减免农业税,说贾谊的《论积贮疏》和《谏铸钱疏》,背后均有我们时代的诸般事项作参照。褒贬之意与良苦用心,读者不难辨明。不说艺文而谈食货,见出的,是作者的天下胸襟与济世情怀。欧阳修说“大抵文学止于润身,而政事可以及物”,用意亦在此处。穆涛盛赞董仲舒,说他“奠基了儒学在中国文化里的核心位置,由礼而理,以礼入教”,是由对缺乏主体宗教的中国文化的内在问题的切己体察而生的“忧心”的自证和自我突破。蔡元培多年前努力“以美育代替宗教”,今人刘小枫曾不遗余力为国人“输入”基督教的根本用意,与穆涛的心思并无不同。但穆涛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有“由‘陈’而生的机心”,他的“新思”不是引进的,如他强调贾平凹的小说笔法,需“用看‘国画’的眼光去打量”,“他(贾平凹)擅用‘破笔散锋’,大面积的团块渲染,看似塞满,其实有层次脉络的联系,且其中真气淋漓而温暖,又苍茫沉厚。渲染中有西方的色彩,但隐着的是中国的线条。他发展着传统的‘大写意’,看似一片乱摊派,去工整,细节也是含糊不可名状的,整体上却清晰峻拔”。熟悉贾平凹的读者不难体味出,这是在说《秦腔》和《古炉》这样的作品。但也不妨解读为穆涛的夫子自道。中国文化的问题,是可以靠中国文化自身来解决的。但“反求诸身”的功夫,却不易得。若非有深厚的旧书底子,且浸淫古书沉潜往复从容含玩得其性灵,大约难有这等识见。否则的话,《秦腔》和《古炉》的写法,也就不会遭遇不解和批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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