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回 韦金珊突到杂货铺

    第一百七十二回 韦金珊突到杂货铺 (第3/3页)

又不知道你藏到哪里去了.生前不能见你一面.死后我们就在所说的天堂里相见吧.

    林觉民也在想念着自己年老多病的父母.年轻貌美的妻子和刚出了满月还沒有享受到父爱的儿子.不禁眼圈发红.眼泪在眼圈中闪动.他突然站起來说:“趁这会儿有点空.公韧大哥.你给我找些笔墨纸张.我要写封家信.再晚了恐怕沒有机会了.”

    公韧给林觉民找來了笔墨纸张.林觉民低下头.奋笔疾书.写了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纸上.写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儿又写.不一会儿.两封书信已经写完.他略微一扫.点了点头.然后在静静地等待着墨迹自然干燥.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对公韧说:“这两封信.你可以看看.”

    公韧说:“哪能呢.你的私信.我哪能随便看呢.”

    林觉民说:“特殊时期.我们又是极端秘密的工作.你看看最好.这封家信沒有什么可以保密的.”说着.把墨迹已干的家书恭敬地递给了公韧.公韧说:“林弟.你这么相信我.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你这么难过.这么感情丰富.我想这封信一定非同凡响.弄不好能流芳百世.我就感受一下林弟大战前的亲情吧.”

    公韧拿起了其中的一封.默默地念着.此信正是林觉民写给他妻子陈意映的一封名垂千古的绝命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我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來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

    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吾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公韧看完此信.两颗泪珠在眼框中打转.他把这两封信慢慢地折叠起來.装在写好的信封里.吩咐一个小伙计把它火速送到邮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