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白衣女子1

    二十三、 白衣女子1 (第3/3页)

小跑着往村长家去。

    村长家门外,三爷真切地听到如下对话:

    “医馆就给兄弟们住宿用,我们就不到村子里打扰了。”山东口音的逃荒者笑着道。

    “您随意,村子里有什么能帮忙的,您尽管说 ?”村长讨好地说。

    “吃喝兄弟们都能自理,只问村长,可否还有留守的洋大夫?”

    “哎呦,没有没有,他们早就撤了。”村长慌张地说。

    “撤去哪儿了?你可知道?”逃荒者追问。

    “嗯,嗯,东交民巷,东交民巷。他们都去了自己国家的使馆。”村长搪塞道。

    “有几个伤病的,想找大夫给看看。这几天要是有医馆的人回来,您赶紧带来给我。”逃荒者念叨着。

    “哎呦,附近有中医,我明日带他们来伤者瞧病。若近日有九国医馆的人回来,您放心,我立马给您带去。”村长嘿嘿笑着说。

    三爷听完这些对话,转身离去。他回到破庙,告知夫妇俩所闻,三人决定暂缓行动。

    “哥嫂,正好趁这段日子,你们寻一处龙首的安放之处。”三爷说。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说什么,稍作迟疑,老板娘道:“三爷,哪儿能安放啊?远了路上不安全;近了也没个合适地方。山里可还有什么隐秘指出?只要挪了地方,也让法国人找上个把月,咱们便有机会找到合适的出路。”

    “嫂子说得是。山里的隐秘地方,倒是玫瑰山前有一处蓄水池,那是他们庆典时用的,轻易不敢抽干。”

    “多深?”老板问。

    “6尺。若水清,就扔下土下去,便看不到底。咱们暂且如此商定。日后见面时,再酌情行事。”三爷辞别夫妻俩,走单骑回通州去;夫妇俩回圆明园东北门的客店,落脚。

    通州沈家大宅,嘉柔和美玉处得甚是愉快。嘉柔身子不便,美玉前后照顾的仔细,她偶尔会想,若自己从了三爷,入了林家宅门做小,此时也毕竟是这样的光景。

    “姐姐,听阿贵叔说,他前日到大后仓看望三叔的哥哥们,瞧见院子后身的西堂,烧没了?”嘉柔轻声诉说着。

    美玉惊慌地洒了手里的茶,她颤抖着手臂,把茶杯放到桌子上,问:“妹妹,您说什么?难不成,他们就这样恨洋人?”美玉想起自己的出身,想起地窖里的伯驾和一众大夫们,慌张极了。

    “姐姐别慌,听说,是红蜡烛自燃,才走了水。”嘉柔安慰道。

    “那,西堂里头的两位先生呢?”美玉问。

    “没了。”嘉柔哀伤起来,她虽与胖副手和金先生来往不多,但少有的几次相见,都甚是欢愉。

    “我还给他们注射过针剂。”美玉把双手搭在桌子上,努力扶着,让自己不再颤抖。“怎么好端端,红蜡烛会自燃?”

    “不是第一次了,过年的时候,就着过一次,火不大。这次,便没控制住。”嘉柔解释道。

    “阿贵叔呢?我去问问他。”美玉很是担心伯驾,也担心他们是否还能顺利去往天津,她要多知道些外面的事儿,好多做些打算。

    美玉转身去前院门房儿,和阿贵说话。正说着,三爷下马进院儿,跟美玉打了个正照面。三爷正要问美玉好,美玉焦急地看着三爷说:“西堂没了。”

    三爷吃了一惊,道:“什么?!”

    “阿贵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美玉看着阿贵问。

    “三爷,前日,三姑娘差我去大后仓,看望您的哥哥们。药材库尚且安稳,就是后院的西堂,说是红蜡烛自燃,全烧了。”

    “什么叫全烧了?”三爷打断阿贵。

    “就是整个楼,都塌了。什么也没剩。”阿贵说道。

    “那人呢?”三爷和美玉齐声问。

    “人自然是没了。”阿贵摇摇头。

    “胖副手和金先生,都没了?”三爷急着问。

    “听说是里面的人都没了。”阿贵并不知三爷和胖副手是谁,更不知他们情谊深厚,便爽快地告诉他实情。“据说,有两位洋人一直在奋力扑火,后来被火势围攻,便爬到阁楼上。阁楼连着钟楼,钟楼就是半个烟囱,火势一大,直接就被钟楼上的风拔了上去。俩人那叫一个惨哦。不过,也算是英勇殉职了。”

    “自燃?没人帮着救火么?”三爷目光呆滞地,自言自语道。

    阿贵说:“听说,是什么那个地方曾闹过人命,一个半大小子,喝了那里的水,丧了命。有人想救,也有人嚷嚷着,说他们活该。这么一嚷嚷,也就没人敢去救火了。”

    三爷听后,一眼不发。他想起那日和胖副手一起听到的歌谣:“西堂泉水清又清,十三岁的小子分不清,大口喝下西泉水,不出半日丢了命。”

    “自燃!”美玉半信半疑地小声念叨着,扭身往后院去,

    三爷见美玉走,也跟着一同到了后院。嘉柔迎出来,拉着美玉和三爷一起进屋,又给三爷看座,倒茶。

    “三叔,您去了这些日子,我们都有点着急了。”嘉柔笑着说。

    “哦,跟巴斯德院长住了几日,才往回走。”三爷解释着。

    “院长好么?”美玉低着头问。

    “他一直给燕子湖的老乡们看病,还有不少逃荒者,也找他看病。前几日,我送他启程去朝鲜,还有不少老乡也送到了村口儿。”

    “回来路上,可否经过了百望山?医馆如何了?”美玉接着问。

    嘉柔一直插不上话,也就只好听着。但她也承认,美玉姐确实有许多事儿,可以跟三爷讲。相比起来,自己时常不知该和三爷说什么,除了家常话,也没有其他。

    三爷说:“医馆被逃荒者占了,村子里也一样。我本想进去看看,可火光通天的,就直接回了通州。”三爷说完,看了一眼嘉柔,他也发现自己有些冷落她:“三姑娘,我得去趟大后仓。看看家里人,再给胖副手,送个钟。”

    “现在就走么?”嘉柔见三爷起身,也站起来问。

    “对,得去看一眼,让阿贵拉着我去。不骑马了。确实累得慌。”三爷伸了伸腰,说。

    “您二位说话,我回房了。”美玉赶忙出了门。

    嘉柔见三爷一直盯着美玉出门,便叫他:“三叔,我这几天身子重,您早去早回。您在家,我踏实。”

    三爷这才回头过看向嘉柔,“住一宿就回来。那儿人多,也没地方住。地窖无碍吧?”

    “无碍,他们吃得也简单,每日就是读书,夜里透透风,倒挺自在。明儿我去祠堂拜拜,请祖宗们保佑院子里的人。”嘉柔走近三爷,拉着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三爷被嘉柔的笑模样触动,也跟着笑起来。他简单抱了抱她,便出门,准备往大后仓去。

    路过美玉的客房,三爷沉下脸来,他自己也纳闷,跟美玉不是别扭地争吵就是激情万丈,少有和嘉柔一起的平稳娴静,但让他牵肠挂肚,总还是那个美玉。

    美玉更是别扭,她住在三爷夫人的宅院里,跟这样的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好不尴尬;地窖里又藏着伯驾和一众洋大夫,美玉是既别扭又担忧。她日日祈盼着日子早点消停了,赶快远渡重洋,眼不见心不烦。可红蜡烛自燃的事儿,又让美玉甚是焦虑。若不能早日离开,又如何能断了对三爷的念想?烦恼和悲伤又一次同时袭来,美玉直奔厨房,帮着沈易氏做完饭,她只能用忙碌让自己短暂地解脱。

    “夫人今日做什么?”美玉挽起袖子。

    “姑娘别沾手了。今天做豆包儿。我也好久不曾做了,凑活吃吧。姑娘做过豆包儿么?”沈易氏乐呵呵地问。

    “我只会打针拿药看病案,这些该会的,都不会。”美玉笑起来。

    沈易氏看着她,心说总算找到你的不足了,原来是个正经的花架子。

    “姑娘是能耐人,哪有功夫进厨房不是。不像我那三姑娘,什么女孩儿家该会的,都会。孩子也比别人生地快。你说这眼瞅,就生了。”

    美玉听出夫人是话里有话,便顺应着说:“嘉柔姑娘好福气,有这么好的爹娘,家世,人也漂亮聪明。哪儿像我,生是个来历不明的,没个姓氏;死无祖坟可入,也是个孤魂野鬼。”

    这话说得沈易氏可怜起她来,“哎呦,姑娘,外面都说你是百望山的活菩萨。我第一眼见您,就心说这孩子真是天仙下凡。只一身简单的白衣裙,都赛过那些绫罗绸缎的富家小姐。我们嘉柔,天天嘴上美玉姐姐长啊,美玉姐姐短的。别提有多羡慕你呢。”

    “夫人说笑了,我哪儿能和嘉柔妹妹比。”美玉笑起来,给自己解围。

    “孩子,麻烦你啊,把馒头送到地窖, 我今天放了豆沙馅儿,给大夫们尝尝。”沈易氏掀开大锅盖,一股热腾腾的气喷出来。美玉看着沈易氏的身影,心想着所谓母慈子孝,就是这意思吧。

    美玉端着馒头,敲开地窖的门,阿贵帮忙把馒头递进去。伯驾脸上长满了胡须,他笑脸看着美玉,顺势握了握她的手。美玉轻声问:“还好么?”

    “除了想你,其他都好。”伯驾说。

    “快进去吧,晚上说。”美玉笑着回应。

    伯驾不舍地松开美玉的手,回到地窖里。

    地窖中大伙儿已经在分食豆包儿,美味消除了多日的烦恼,安德烈满嘴塞着面团儿,唔囔着说:“我看这日子也挺不错,除了上厕所麻烦点儿。”

    “得了安德烈,我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好么?虽然这豆包儿很好吃。”艾克曼举着豆包儿,抱怨着。

    入了夜,阿贵开了地窖的门,让大夫们出来透气。能和这些老朋友在一起,阿贵很高兴,但也嘱咐艾克曼说:“艾院长,您得让大伙儿少吃点。我们的面快吃完了。到街上买,也不敢多要,怕被人怀疑什么。还有,您听,枪声不断,咱们日后每隔一天,出来一次。每天折腾,怕隔墙有耳。”

    艾克曼唉声叹气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阿贵说:“得嘞,您几个赶紧下去吧。我真怕有人爬墙头儿。虽然咱们可以从嘴上少吃,但下面的东西不少啊。”阿贵捏着鼻子,他的意思是那些排泄物。“那些拉大粪的,问我怎么家里人少了,屎尿倒是多了。”

    朱大爷走过来说,堆着艾克曼拱手作揖道:“艾院长,劳烦各位憋着点。少吃少喝,咱们就能少拉少尿。”

    艾克曼只好招呼大伙回到地窖里,说:“各位,有个新规,咱们得执行一下。”

    大伙围过来,盯着艾克曼。

    艾克曼有点不好意思,他理解大家几天来的无所事事,这所谓“新规”,大伙都很是好奇。“嗯,我们人多,吃的多喝的多,这都没问题,沈家供得起。可是拉的多尿的也多,这个总得有倒夜香的掏走。这个量太大,怕引起嫌疑。大家少吃少喝,我说明白了吧。”

    大伙哄堂大笑。笑声尚未止住,便从前院传来朱大爷的吆喝声:“别进来。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