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启蒙者

    二 启蒙者 (第2/3页)

头来了一大群人,听见有人大声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什么人在此行凶!”为首的是位先生,穿着长袍,他边跑边叫:“快快报告警察局,一个也不叫走了!”后面跟着的是一群年轻人,多戴着学生帽。听见打手中有人吃惊地说:“董疯子来了!”领头的便一声呼哨,呼啦啦,一阵脚步声,都跑了。

    那先生走近,问天鹏:“他们为什么打你?”天鹏说不知。那人笑道:“说不知,就是知道了!现如今这世界,是有许多事情说不清楚的。”学生中有人认识天鹏,董先生便吩咐几个学生送天鹏回家。

    傅家人正等天鹏回家吃饭,见来了这么多人,都吃惊。到问清情况,便赶紧给学生们倒茶,学生客气地说不要,都走了。

    天鹏说:“今天幸亏董先生,不然,就要吃大亏!”

    傅家姆妈找街坊讨来红花油,给天鹏搽伤处。天鹏脱下衣服,只见背上,肩上到处都是青紫的条痕。

    第二天,傅家姆妈带着老二,去给董先生道谢。

    董先生四十年纪,说话不紧不慢,平和说理,很中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这是我中华的传统!”他说:“这天下是全体民众的天下,不能为少数有钱有势者专有。可惜目前劳苦大众是弱势,但只要有人欺负我劳苦大众,我们就要抱成团,理直气壮地制止他们。我不过尽了国民一分子的本分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颜法听着,句句新鲜,见这先生平和近人,说话可亲,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又有钱,又有官府帮他们,我们哩,要什么没什么。比如昨天,他们能叫来几十个人…...”

    董先生笑了起来:“我们不也几十个吗?我的学生还要多。还有,你们涵三宫做苦力的有多少?”

    颜法说:“总有几十个吧!”

    “对了嘛!”先生说:“一条小街几十,武昌是多少?武汉又是多少?你算算,这么多苦力要抱成团,谁敢轻视!”

    颜法听得越发新鲜,还要问,傅家姆妈说:“莫耽误先生的时间了,他是贵人,事情多得多!”

    董先生说:“嫂子这样说就见外了,我是什么贵人?不过读了几本书而已。我看你家颜法倒是聪慧得很,要不让他来我这里读书?”

    傅家姆妈说:“他要做工啊!”

    先生说:“可以晚上来,我这里随便得很,学费不是问题,有就给两个,没有就算了,反正我老家有几亩薄田,不靠学校吃饭!”

    颜法便冲动地说:“那我就来!月底老板发了工钱,我就交学费。”

    董先生说:“不急,夜校学费减半,你家吃饭的口多,就再减半,实在不行就全减。嫂子你看如何?少年人,多学点东西,将来走出去,不吃亏的!”傅家姆妈说:“就是有些不敢当啊!”脸上已经有喜色。

    第二天天黑,颜法就去了董先生那里。

    一面石灰斑驳的老墙,三面是板壁,从黑黝黝的木头横梁上吊下来两盏昏黄的电灯,灯下挤挤地坐着几十个人。

    老师就是董先生。他手拿粉笔,在那块大大的黑板上写下字来,字很大,看得很清楚。

    “国家”。

    董先生这样解释:“国是由家组成的,家又是由一个一个人组成的,所以国家的根本是人。人是有权利的,在国家之内,每个人的权利是不分轻重的,不管是苦力,还是老板把头,由于都是一个人,所以都有一样说话的权利。”

    然后他叫一个学生上去,在黑板上模仿他写“国家”二字。

    董先生在黑板上画了一只鸡的图形。 “谁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屋人都答不出来。过一会,有个楞子憨憨地说:“鸡!”听的人都笑了。接着就有人说“公鸡”“母鸡”,一时笑成一片。

    董先生说:“不错的,是鸡。可是它不是用来煨汤的鸡,是我们中华民国国土的形状!”

    一听到“国土,”满屋就肃然起敬了。

    董先生用粉笔点着“鸡头”说:“这个地方,是东北,离我们这里几千里地,冰天雪地,但是出产丰富得很!如今日本在那里住着军队!”又点着“鸡脚”下一个小块块说:“这个小块块是台湾,有名的出甘蔗和大米的地方,一年产好几季粮食!但是在清朝手里,被日本人从我们国家划出去了,如今是日本领土。”

    一个少年瞪着眼问道:“中国的土地,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丢了呢?”这少年是颜法街坊,叫刘福,爹是给人担水的。

    董先生看着刘福,严肃地说:“问得好!我们的土地,外国凭什么要了去?因为我们的军队和他们打仗打输了,被他们把土地硬抢了去。现在到我们这里来的,都是强国,他们有先进的武器,用武器来压迫我们,他们的想法,是最后将我们的中华瓜分,各人得一块!”

    董先生说得慷慨激昂了,那教鞭上下舞动,淡淡的胡须,有时眉飞色舞,有时悲戚低吟,少年们都被感动了。

    夜里放学回去的时候,刘福和颜法还有几个街坊都紧紧挽着手,在寂静的街道上跨步走着,少年的心思,还深深沉浸在刚刚听到的,祖国灾难重重的怀想中。

    有一天晚上,颜法在讲台上看到了向家少爷向雨南。他家也住涵三宫,是个大户。

    “介绍一下,这是向先生,”董先生说:“他是工厂来的,给我们讲劳工问题。”

    向雨南穿着铁路工人的旧制服,袖子挽着,脸上似乎还有油污,他在江岸铁路上做杂工。

    和董先生一样,他先在黑板上写字:“劳工神圣。”

    “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转过身来,从容不迫地说:“这就是说做工的,种田的,卖菜的,挑水的,一切凭力气吃饭的人,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他只比颜法大七八岁,却也是满腹学问,出口成章,说话不打梗,不重复,极具演讲天才。他从火车谈起,钢铁的冶炼,锻造,锤、焊、卯,每道工序都要大量的人工,今天铁路上跑得比风还快的火车,却原来是成千上万劳工流的数不清的汗水铸成。再谈房子,和泥,烧窑,搬砖,做屋架,上梁,行行都要流汗。所以普天下的财富,归根结底是劳工创造的。“劳工不伟大,还有哪个伟大?”他问。

    接着他谈到劳工的穷苦。那些创造出来的财富,本来应该归劳动者所有,但是劳动者无权无势,大部分财富都被有权有势的人夺去了,所以劳动者就贫穷,就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卖儿卖女。在乡下,农民的粮食大多数也是被富人拿去,遇到灾年,就逃荒。

    颜法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向雨南的讲课,虽然不像董先生那样引经据典,上下纵横,但是更贴近人,举的例子都是人人知道的,叫人一听就懂。

    下课后,向雨南喊住颜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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