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风暴(九)

    第八十章 风暴(九) (第1/3页)

    肃清圣保罗街只是序曲,旧城区仍在燃烧,镇压暴乱、恢复秩序刻不容缓。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温特斯假托负伤,顺水推舟向伯尔尼上校移交了北城自由人骑队的指挥权。

    他随口胡诌的假身份经不起细究,虽然能唬住没有军队背景的市民,但在熟悉内情的人面前一捅就破。

    既然真正的索林根州最高军事指挥官已经登场,伯尔尼上尉也不介意让出舞台中央。

    不过温特斯的卫队着实引人注目,站在哪里都显得格格不入——伯尔尼上校麾下没有骑兵编制,北城的民兵骑队又没这般装备精良。

    温特斯与皮埃尔和夏尔密语了几句,便由两人率领卫士们脱离驻军大部队,仍循河道冰路向着城内驰去。

    温特斯自己则和卡曼套上宪兵的罩袍,继续留在伯尔尼上校身边,以防范可能的斩首行动。

    除了缉剿盗匪、威慑不法,蒙塔各自治州驻军还有一项重要职责——镇压叛乱。

    各州驻军都有接管本州主要城镇的秘密预案,所以伯尔尼上校“占领”钢堡简直是驾轻就熟。

    他下达的命令清晰准确、次序分明:

    (一)控制钢堡的主干道,确保入城、出城路线畅通无阻;

    (二)占领沿河的桥梁、交叉路口、地标建筑,将钢堡分割成互不相连的街区;

    (三)从沿河主路出发,逐街区地扫荡暴徒,向城市边缘推进。

    计划最初执行得很顺利,得到北城民兵骑队的支援以后,驻军的效率大大提高。

    钢堡的“自由人”虽然军刀使得很笨拙,但是凭借胯下的高头大马,往往只要几名骑手一次佯装冲锋就能将聚集的暴乱者驱散。

    即使个别骑手深陷人群遭遇围攻,紧跟上的步兵也能及时将他们救出。

    镇压部队从南北两岸同时进城,一路占领路口和桥梁,气势如虹地向着湖畔码头突击。

    可越是深入城市,再往前走遇到的阻力就越大。

    因为今夜这场灾难的主要行凶者已经不再是暴动的无业劳工,而是火。

    ……

    温特斯亲历过胜利兵工厂那场火灾,本以为不会再看到能够相提并论的末日景象。

    可现如今他面前的钢堡,去仿佛正在重新上演圭土城大火的剧目。

    热浪翻涌,烤得头盔胸甲滚烫。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玫瑰河两岸的主路上人影憧憧、火光烛天。

    趁乱打劫的蟊贼怀抱赃物,跌跌撞撞地横穿人群,猫着腰钻进小巷。逃难的市民拖家带口,惊慌失措地逃往城外。

    钢堡的精华正是那些沿河密集分布的大小作坊,“工坊带”既是钢堡建筑密度最大的区域,也是钢堡交通最便捷的区域。

    然而沿河作坊此刻大多已被洗劫一空,墙高门坚侥幸逃脱一劫的仓库、工坊则被纵火焚烧。

    原本最窄的地方也能容纳两辆货车并行的大路,如今被装着各种东西的手推车和马车挤得水泄不通。

    蓦地,一辆满载的手推车失去平衡,在车主人的惊叫声中倾覆。

    车上堆得高高的衣服、瓷器、银具散落一地,引得旁人哄抢,转眼间就只剩下些许沾血碎瓷片和坐地大哭的车主人。

    一眼望去,所有人都在搬运财物,却无暇顾及火势蔓延。

    半空,成群结队的鸽子绕着已经化为火海的家园盘旋回翔,不忍离去。不断有鸽子的飞羽被烧毁,坠地而死。

    教堂、房屋、作坊,一切都在燃烧中;火焰发出可怖的咆哮,失去支撑的屋顶轰然垮塌。

    进城的镇暴部队和出城的难民相向而行,将钢堡的动脉从两端堵塞。

    军队可以对付全副武装的暴徒乱党,但拿赤手空拳的避难者无可奈何。

    把守路口桥梁的士兵竭力想要维持秩序,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出不去,木头爆裂的声响混杂着男女老幼的哭喊叫骂,淹没了街巷马路。

    ……

    伯尔尼上校的临时指挥所就设在玫瑰河上的[小教堂廊桥]里。

    小教堂廊桥是钢堡的地标建筑之一,廊桥内部原本被鳞萃比栉的商贩摊位占据了近半的宽度,现在已经被粗暴地清扫一空。

    满面尘灰烟火色的传令兵奔进跑出,不断带回更糟的消息,送走最新的指令。

    站在廊桥中段的八角水塔顶层,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旧城区的火势。

    与往日因失火引发的灾难迥异,今夜的钢堡大火显然有复数的起火点,一齐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旧城区火光遍地。远远望去,尚未遭到波及的南城区和北城区如同孤悬赤海的沙洲,岌岌可危。

    发觉计划赶不上变化,伯尔尼上校第一时间将主要任务修正为“疏散民众”和“扑灭大火”。

    但是相比镇压暴动,扑灭大火和疏散民众的难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两个大队的士兵进入城区,顷刻间就被数以万计的逃难者稀释。莫说要灭火,就是疏散民众也远远不够,根本是杯水车薪。

    伯尔尼上校在水塔顶楼瞭望火情,他的双手看似只是扶着窗框,然而按在红砖上的十指已经铁青。

    “这样不行。”守在上校身后的温特斯说。

    上校头也不回地反问:“你说什么?”

    理智向温特斯发出警告——不要多说话。

    作为外来者,今夜过后钢堡如何与他没有直接关系。甚至火灾愈是惨烈,将来对他反而越有利。

    但还是有些东西驱使温特斯主动开口:“我说‘这样不行’。”

    伯尔尼上校转过身,冷冷看着温特斯:“如何才行?”

    “您比我更清楚。”

    但“清楚”是一码事,“动手”是另一码事。

    只有身处视野开阔的八角水塔之上,才能真正明白情况已经恶劣到何等程度。

    钢堡现在就是一口架在火上的铁锅,装满了翻滚的沸油。油锅正在加速倾倒,一旦热油浇在柴火上,整间房屋都会熊熊燃烧。

    现在已经到了不用激烈手段不能扭转败局的时刻——不!是已经到了就算使用激烈手段也很可能无法拯救钢堡的时刻。

    想要阻止整间房子化为灰烬,就得有不惜双手的魄力。

    托马斯中校挤过逃难的人群,疾驰到小教堂桥桥头,从最前线返回临时指挥所。

    他跳下鞍子,连马都不顾上拴,三步并两步冲进廊桥,奔上水塔。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部队留在城内反而把路都堵上了。”托马斯的脸颊都已经被熏黑,他言辞急切:“要不然,趁着火场还有段距离。暂时命令各百人队撤退。让出路来,先叫平民疏散。”

    过去温特斯可能听不懂,但现在的他已经能明白托马斯中校真正在说什么。

    “我们的部队留在城内反而把路都堵上了”意思是“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人也要陷在里面”。

    “让出路来,先叫平民撤退”则是中校提供给上校的冠冕堂皇的抽身理由。

    驻军的职责只有镇暴平叛,没有救火。

    即使军团此刻坐视钢堡化为灰烬,事后有人要追究责任,也可以用为时已晚、已尽全力开脱。但倘若是军团主动跳进泥潭,可就再也没机会把自己洗刷干净。

    做得越多,错的越多。世事如此,无奈又可悲。

    伯尔尼没有搭理副手,而是斜睨了温特斯一眼:“小子,还用得着你替我下决心吗?!”

    上校摘下制帽,捋平花白的头发:“托马斯中校。”

    托马斯下意识靴跟一碰:“长官。”

    “向各百人队传达我的命令。”上校重新戴上制帽,扶正帽身:“作为共和国陆军大决议会委任的索林根州最高军事长官,我认为钢堡已经处于‘完全失控状态’。依照《霍恩福特协议》第十七项之不公开条款授予我的权力,我决定启用紧急预案——[钢铁雨]。”

    托马斯中校一怔,神情陡然变得紧张:“长官那是只有叛军占领城市才能触发的秘密款项……”

    “从即刻起。”伯尔尼上校岿然不动站在窗前,注视着火海中的埃尔因大教堂,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陈述:

    “钢堡的一切财产,无分私人、市议会还是共和国所有,都由索林根州驻军接管;钢堡的全体成年男性,无分公民还是非公民,都被索林根州驻军征召;

    未被征召的平民一并纳入军管;任何违背命令的平民,私人财产和人身安全将不再受到保护。”

    托马斯中校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迟迟说不出话。

    伯尔尼上校瞥了副官一眼:“今夜有擅离职守、畏缩不前、妄言失败者,一律按临阵怯战军法从事。”

    托马斯喉结翻动,艰难地吐出回答:“是。”

    “重复我的命令。”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一字不差地将伯尔尼上校说的话完整背诵了一遍。

    “形成书面命令、归档。”伯尔尼上校面无表情:“现在就传达给各百夫长。”

    托马斯中校咬着牙抬手敬礼,“咚咚咚咚”地奔下塔楼。

    “钢铁雨是什么?”温特斯轻声问。

    “那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已经取得了生杀予夺的权力。”伯尔尼上校从怀里拿出随身酒壶,慢慢拧开壶盖,云淡风轻地回答:“今晚。”

    ……

    钢堡城内,原本分散的驻军部队重新攥成拳头。

    南岸和北岸各有一支百人队撤退到城外设卡、扎营。

    其余百人队则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着手疏通出城干路。

    “疏通”的方式简单而直接:凡是堵塞道路的马车、推车,一律推进玫瑰河。

    蒙塔士兵沉默地执行命令,高效又无情。

    群山之国的军事传统认为“呼喊”和“战吼”是弱者的自我安慰,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士兵必须保持安静,才能听清口令和鼓点。所以蒙塔人被招入军队以后,学到的第一课就是沉默。

    许多民众除了随身携带的财物,其他从家中带出来的东西不由分说,全部跟着马车一起被推下河岸。

    这种粗暴的作风立即引发强烈反弹,一些市民情急之下向着军团士兵挥起老拳,然后又被枪托和剑柄狠狠地教训。

    士兵们不善言辞,但是有人代替他们开口——来自北城的自由人骑手沿路巡曳,不厌其烦地大喊:

    “听好!钢堡已经正式被军团接管!”

    “所有成年男性,立刻向距离最近的军士和军官报到,你们已经被征召!”

    “妇女和小孩即刻出城!向东走!圣保罗街和圣约翰街有临时安置点!”

    “只带你们双手能拿的东西!”

    “驻军最高军事长官的命令,出城的大路上只准走人!不准行车!”

    与此同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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