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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拉着程一路逛街。可是后来有一次,张晓玉再也不干了。那次程一路走在街上,一连碰上了十几个熟人。有的连程一路自己也弄不清是谁。但是,一样打招呼,一样停下来说话。虽然说的话都是不着边际的,但总得说。刚说完一个,又上来一个,谄着笑,客气地喊秘书长好。程一路只得停下来,再说一次不着边际的话。张晓玉问谁啊?程一路说我也不知道。一趟街走下来,大部分时间是和别人打招呼去了。张晓玉从此再不喊程一路逛街,程一路也乐得清闲。好像有一年多没有正经地在街上走过了。
夜晚为程一路设置了最好的屏障。没有人上来打招呼,程一路一个人轻松地往前走。转眼就到了老街。老街上透着淡黄的灯光,有几分古典。街上虽然也有一些小摊子,但生意显然清冷。白天各式各样的手艺店,都关门了。只有门面关后的门板缝里,偶尔挤出几缕亮光。这些亮光,程一路是熟悉的。小时候,他喜欢晚上在老街上奔跑,借助的光亮就是这光。不过那时候,街上人气旺些。晚上,邻居们都到街上来沿门坐着,互相说话。现在,没有看见一个人,也没有声音。只有不远处的江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老街上的最初住户,大部分已经搬走了。现在的房子,只有白天才发挥作用,经营一些古玩,小工艺品,以及一些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商品。像冥货,像各种手工锻打的农具,还有就是经营南州的一些传统小吃。
程一路边走边看,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老街上晃来晃去。再走一段,到了程一路自家的老房子。程一路没有拐进去。他知道那房子已经很老了。去年,他曾来过一次,门前和院子里的草,足有一米多高。屋要人气,一旦不住人,屋子马上就破了,旧了,败了。这老街上,像程一路家的老房子一样的建筑,还有很多。因此,当市委决定对老街也就是滨江大道改建时,程一路虽然心情复杂,但还是投了赞成票。
一个城市,每天都有一些东西在消失,也有一些东西在成长。程一路走完了老街,又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老街,浓重得像一幅泼墨山水。他想,过不了多久,他就要以另一种身份,再次来到这老街,成为它的最后的送行者。老街无言,但程一路心里的留恋,还是不断地弥漫了开来。他走到江堤上,江风吹着,远处船家的灯火,照着江水。江水因之更加浩淼,更加旷阔了。
程一路没有再从原来的路上往回走,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线。南州城里的大街小巷,程一路都是熟悉的。城市虽然在变,但基本格局还在。这个格局,程一路是再熟悉不过了。就像他小时玩的捉迷藏,角角落落都能找着。程一路就这样找着走着,又看见市委宿舍门前的一大排大篷了。
篷子里透出的已经不再仅仅是灯光,更多的是食物的香气。程一路的肚子也确实有感觉了。他看看四周,就选择了一个没有顾客的红色的大篷,揪开门帘,走了进去。他要了一份牛肉砂锅。主人很麻利地点上火,然后在砂锅里放进作料。十分钟不到,热气腾腾的砂锅就端上来了。程一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砂锅了,还是程小路在家时,硬拉着他来吃过。他喜欢吃。可是平时,要说堂堂的市委常委秘书长在街上吃砂锅,谁也不会相信,谁也不可能相信。
吃着砂锅,程一路突然想笑。他觉得自己这回真正地平民化了,朴素的日子也有朴素的好处,自在,快乐。他慢慢地吃着,大篷的主人,显然没有认出他来。这是程一路高兴的事。他刚吃完,正要起身付账。门帘开处进来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一见程一路,立即笑开了:“秘书长,哇,也在这儿小吃啊?”
“简韵”程一路准确地叫出了简韵的名字,也笑了,说,“怎么?只准你们吃,我就不能吃?怪事!”
“哪敢!只是看得少。要是早知道,我扛着摄像机来了。”简韵道。
“你这个……”程一路想说你这个孩子,但话到嘴边改了,问,“一个人?”
“一个人啊,刚从台里回来。台里在加班搞专题。”简韵说着坐下来,问程一路吃了没有,程一路说吃了。她自己就要了一个青菜面,坐在程一路对面吃起来。程一路看着简韵。简韵抬起头,看见程一路在看她,脸刷地红了。程一路马上转过脸,准备告辞出门。简韵却喊道:“秘书长,你不请我吗?”
“这……”程一路没有想到简韵会说这样的话,立即停住了,迅速掏出钱包,付了简韵的面钱。简韵脸依然红着,只是样子更调皮了,对程一路说:“秘书长,你是第一个请我的人。”
程一路笑笑。出了门,程一路想简韵刚才说的话,也许还应该有一个字,“秘书长,你是第一个请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