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 鹦鹉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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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盘?”
“我可是住在宾馆里。”安东尼说。他甚至不屑于回答前两个假设,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他怎样检查了数据库和运行日志,断定这不可能是程序自发完成的。有人动过他设置的参数,甚至多喂了别的训练集,光是这个问题就已经够叫人抓狂了,而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给训练游戏设置的结束条件没能起效。他全都检查过了,至少从在他回到房间的那一刻起,所有条件设置都和他当初做的一样。也许有人曾经将之改动过又复原——那就意味着他的电脑遭到了入侵。他去询问过酒店的服务人员,甚至还要求调用了监控,跟他们闹得很不愉快。可是的确没人去过他的房间,所以那只可能是一次非物理层面的入侵。
安东尼·肯特无法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像冥冥中有个爱好恶作剧的精灵潜入了他的房间,在他的程序里留下这样一句突兀的赠语。他找不出任何入侵的痕迹,只能怀疑是否在硬件层面被人动了手脚。不管怎样,继续使用这台电脑处理私人项目已经不再安全了。他彻底地转移和清除了里头的敏感数据,几乎想把它给物理销毁。可又有一点不甘心阻止了他去五金店买把锤子——他还是想不通谁能在他的电脑上动手脚,有个神秘人把他给打败了,可是至少他得找出手法来。于是他把电脑送去了维修店,不是随便的哪个路边维修点,而是他在国外的某个专精此道的朋友。如今新的电脑还在调试,而他自己却心烦意乱,生活完全被打乱了。
简直是一团糟。说到这儿时他向罗彬瀚承认。他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态,说话时也逐渐变得语无伦次。“我情愿相信有鬼,”他错乱地把吐司包装袋团成的塑料球丢进酒杯里,“这要是鬼做的倒是好事!”他开始用英语说话,几句罗彬瀚都听不太懂的俚语粗口,然后则是缩写字母。在此人彻底陷入发酒疯的状态以前,罗彬瀚赶紧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又去柜台给他倒了杯温水。
“你喝过头了。”他半是劝说半是强迫地给对方灌了几口水,安东尼的表情看起来随时都会呕吐,“你这酒量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这周总共睡了十个小时。”安东尼含含糊糊地说,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罗彬瀚着实感到了震撼。他对这人讲的电子幽灵故事没什么感觉,因为在他看来,安东尼·肯特不过是个普通的程序员,而且年纪在这行当里也不大。这人的专业水平是得打个问号,也许不过是哪个厉害点的黑客盯上了他,跟他开了个不太厚道的玩笑,他却大惊小怪地断定这件事绝不可能。可是这人的憔悴倒是叫他大开眼界,仿佛一个程序的异常就是整个世界都塌了——也许只是太伤心了,罗彬瀚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这个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是因为事关前女友。
这个念头让他突然对安东尼·肯特多出了几分同情。他想到的是几年前的周雨。那段时间他们简直是草木皆兵,对任何一个看似荒唐至极的线索都不想放过。在某个死气沉沉的午夜,周雨在客厅里睡着了,他无事可做地走进书房,随手打开了书柜最深处那本周妤留下的萨福诗集选,却在书页间找到了两三张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头用周雨的字迹写着各种各样的古怪内容,像是人骨或荨麻之类的,起初他以为这些是什么冷门的药方,直到“鬼魂”两个字出现时,他才意识到事情正往什么方向发展。他立刻把这几张纸夹回原位,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可心里却明白他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也许正是在那一夜,他已经接受了周妤失踪的现实,并且准备着在之后的某一天让周雨也接受。
他真应该当时就有所行动的,但那实在是太难开口了。那是要给一个失踪的人硬生生钉上棺材板。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直到周雨因为在浴室里割腕而进了医院。他确信周雨不是为了自杀,一个医学生用割腕来自杀实在不是专业素养优秀的表现。罗彬瀚不愿意再深入去想这件事了。他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难道当时的周雨就比眼前这个安东尼看起来更正常吗?他一下子就感到沉甸甸的责任落在了自己肩头,无法把这么个举目无亲的异国醉鬼丢下走人。
“你住的宾馆在哪儿?”他敲敲安东尼垂落的脑袋,“我把你送回去?”
安东尼含糊地发了几个音,根本就听不懂。罗彬瀚不禁后悔起来,怀疑是自己的出现让这个缺少倾诉对象的家伙一时上头。他要是什么都不问,没准这会儿已经到家睡觉了,而不是在柜台底下翻来找去,想弄点醒酒药或干净的毛巾。他还在一袋袋标着不同产地与烘焙度的咖啡豆之间到处乱摸,安东尼摇摇晃晃地歪过身子,哇地吐在了地上。一股刺鼻异味弥漫在室内。
“你耍我呢?”罗彬瀚恼火地说,不得不从柜台前起来,走过去给对方顺顺气,免得有人先被呕吐物噎死。“你最好还是去床上躺着吧。你住的宾馆在哪儿?”
安东尼一时说不上话来,可能还在被那股呕吐物的味道折磨,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口袋。罗彬瀚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张门禁卡,这时店门处却有了动静,两个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闭嘴!”一个人骂道,“再吵我把你下锅炖了!”
受到威胁者不甘示弱地回喊:“MAYDAY!MAYDAY!”
罗彬瀚不由地扭头去看。他听见后一个声音时已经惊讶得快把安东尼给忘了,而当迎面走来的人看见他时,面上的厌烦也一下子僵住了。他手中提着的鸟笼没有盖上纱布,一只艳丽的虎皮鹦鹉蹲在里头,满脸倨傲地打量着周围。当它瞧见罗彬瀚时便急不可待地扑扇起翅膀。
“船长!”它高兴地叫着,落下来啄起笼门,“船长!船长!”
罗彬瀚表面镇静地把手从安东尼的口袋里抽出来。他瞧瞧那个染了一头花发、手中提着鸟笼的年轻人,又瞧瞧因见到熟人而高兴不已的鹦鹉,对自己身处的事态彻底糊涂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