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 摽有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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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感到进一步和儿子谈论前程有切实的人身危险,便转而兜起圈子,委婉却反复地劝说罗嘉扬去跟他的堂兄谈谈心,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去打扰他。而为了让父母彻底从视野里消失,罗嘉扬在他自己的活动时间打电话把罗彬瀚叫醒,又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这样一来,他的父母便合乎情理地无法再来烦他。义务转移到了罗彬瀚这边。

    等罗彬瀚离开屋子时,距离午夜只差八分钟了。他的叔婶终于想起来他第二天还要上班,歉意地要给他带点水果。罗彬瀚推辞掉额外的赠礼,又开始重新排自己的日程。他本来觉得自己今晚好歹能见罗嘉扬一面,可太低估了安抚叔婶的难度。眼下再去罗嘉扬的住处有点太晚了;再早两个小时,罗嘉扬没准刚刚起床,但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只能去翻遍市里的每一个夜场。于是他修改计划,带着满脑袋别人的苦水回到家里。

    俞晓绒已经睡了,他只在客厅里发现一本敞开的中德对照词典,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他没碰乱这本书的页码,把它小心地平移到了电视柜上,用遥控器压好,然后坐在那儿琢磨罗嘉扬的各种往事。等他进卧室的时候,窗外天空露出了第一抹红光。他感到精神上的疲倦,头脑和身躯却活跃亢奋。也许是为了给他一点喘息空间,这两晚李理都没主动现身。他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很快又起床做饭,在俞晓绒起床前就出门去了。

    上午还是得见南明光。他交代自己可能需要找个专用司机,因为晚上应酬喝酒的场合太多了,他不能老是自己开车。南明光看了眼他的脸色,对他的烦恼心领神会,并且也同意让他这个周末别再做什么社交活动,而是好好地休息休息。这是唯一一件叫罗彬瀚顺心的事,而转眼间他又投入到投资公司的业绩报告里去了。一整个周四白天,他都在和投资部的主管们远程连线,商量估值标准和风险分类的问题,并且千方百计想让这些人去财务部和泠蕃碰一碰。周五白天他又和两个董事见了面,陪着南明光解释财务整顿计划,晚上则去市场部和销售部所在的办公楼附近吃饭。

    业务部门的办公楼位于更靠近休闲商业区,公共交通便捷,是他们早年间的业务中心。那栋老办公楼的特点是室内天花板格外低矮,人钻进细细分割的办公区域后显得像在坐牢。这鸽子笼似的八层建筑,仿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就设计了一个形似菩萨莲台的华丽顶檐。市场部总监佘胜旗由此得名,人称“佛口蛇心”。这绰号比“冷又烦”更不容易失口叫错,罗彬瀚估计此人也许至今尚不知情。销售部总监姓肖,年近五十而依旧时髦,很能制造气氛,得享绰号“笑里藏刀”。依据这两名主管的情况,罗彬瀚猜测自己在下级员工间亦有别称。但他猜不出“罗”这个字该怎么谐音,并且打心底抗拒进一步深究答案。

    他和几位佛台底下的名人一起吃了顿晚饭,打听一下当前业务部门的工作制度,也委婉表达了财务部对于销售费用合规性的专业观点。他不想把这件事压得太紧,因为清楚业务部门会如何看待新的规章制度与新的流程培训,概括来说就是无事生非。可这活儿注定就是要得罪人的,他也只能一层层地往前推。等这顿三个小时的聚餐结束,周末总算是到来了。尽管罗彬瀚还是得去见罗嘉扬一面,他决定把这件事推到周日再说。

    他居然在周五晚上八点前就到家了,这件事叫俞晓绒始料未及。当他走进门时,她竭力要抠开一只特别顽固的外卖盒,里头是荞麦皮紫薯卷与炙烤三文鱼。电视里播放着市内新闻,这频道如今只有上年纪的人爱看。罗彬瀚的一个表妹——不是俞庆殊那边的,是谢贞婉那边的——甚至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电视台存在。市内新闻实在没什么花样,除了市政方面的通告,剩下的实际内容无非是大量家长里短的争端调解,连一场金店抢劫案也能充当重磅消息。

    “你怎么看起这个?”他问俞晓绒,“这有意思吗?”

    “了解了解你住的地方。”俞晓绒说。她这个回答简直叫罗彬瀚受宠若惊。但接下来她又公布了坏消息:“你的鱼全死了。我把它们放进厕所里冲掉了。”

    罗彬瀚扭头看向空空荡荡的鱼缸。“这就是养鱼,”他心态平和地说,“我明天再去买几条。”

    “你是在谋杀。”俞晓绒说。

    罗彬瀚从她的外卖盒子里偷走一片三文鱼:“你这才是谋杀呢。明天你怎么安排?想去哪儿玩?”

    他原想带俞晓绒出去散散心,结果她却宣布要去市里的公立图书馆看看。她这样突然地变了性子,罗彬瀚差点怀疑是有人偷梁换柱。不过很快原因就明晰了,俞晓绒还有家庭作业没做完,而这个有着神秘蜥蜴、主机游戏、点播电影、空调和各种零食的屋子实在诱惑太多。这几天的进度已经引起了她的危机感。她不得不使自己更加自觉上进,因为要是真的落下太多功课,没准她妈妈会亲自过来逮她。

    “那你就做着吧。”罗彬瀚美滋滋地说,“我明天出去鬼混。”

    俞晓绒叼着酸奶的吸管,目光险恶地瞧着他。“你的鱼食丢得太多了。”她突然说,“那些鱼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可能吧。”罗彬瀚说。他的得意马上消失了,暗暗提醒要自己明天再买些鱼饲料藏起来。

    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他们玩了各种有双人模式的主机游戏,直到俞晓绒撑不住去睡觉。罗彬瀚在浴室里给俞庆殊打了个问候电话。在雷根贝格的早上七点半,电话那头充满旧打印机运作时咔擦咔擦的声响。他跟他老妈聊了聊俞晓绒这周的表现,然后则是关于罗得一案的进展。没有多少新的东西。他又若无其事地和俞庆殊提起科莱因。“绒绒前几天还做了个噩梦。”他说,“梦见那个畜生从监狱里逃出来了。但我记得他得坐一辈子牢?”

    俞庆殊跟他解释起“无期徒刑”和事实上的终身监禁究竟有何区别。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于是罗彬瀚猜测她早就知道了越狱的事。在犹豫片刻后,他直接挑明了目的。“我听绒绒说她读到了报纸新闻。关那个畜生的监狱最近塌了,而且,他本人和另外两个人失踪了。警察有试着找他们吗?”

    “他被活埋了。”俞庆殊略带困意的声音说,“没找到能辨认尸体。很多塌方事故的受害人最后都只能报失踪。”

    “他不可能逃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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