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8 农人之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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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生的。曾经对他避而不见的人终于对他讲了一个故事。此人讲故事时腔调奇特,跟平时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那声音冷漠、干枯而无力,像条断了源头的枯河,再掀不起情绪的浪花。
他不像在讲他自己的故事,而像在讲别人的事,或者一个纯粹捏造出来的故事。可罗彬瀚心里明白他不是在撒谎。真正撒谎的人总把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内容翔实细节生动——就像他自己经常干的那样,而这是即便明白其中道理也极难克制的。只有真正承受着痛苦的人才会把事情讲得那么乏味枯燥,因为若不把一切想象和情绪能力暂时封闭,他们根本就没法把心中的事顺畅地说出来。
实际上这人也没能把故事说得很好,总是颠来倒去地讲,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有时他又明显地不愿意细说。他似乎想让罗彬瀚明白自己的痛苦和怨恨,可又努力地不想让人知道。罗彬瀚感到自己并非一个故事的倾听者,而是在读那些写在匿名社交账户上的语焉不详的零碎感想。
“都是你弟弟干的好事。”最开始时那人说,“要不是他……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如果不是他的那辆车,那个白痴根本不会去的。全都是那些老鼠药的事。”
罗彬瀚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他瞪着对方脸上神经质的抽搐,明白这人已经尽了全力来说话,而非想要戏耍自己。到头来他终于把事情梳理清楚了,或者至少他自以为梳理清楚了。“老鼠药是什么意思?”
对方摇摇头,神态十分冷漠,然而脸部肌肉抽搐得更严重了,仿佛他正努力想要用语言描述自己的记忆,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勒紧了咽喉。“说不清楚。”他有点茫然地说,“我说不清楚。”
这可不是他说不清楚的唯一一件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离开枪花,开车回到公司的路上,罗彬瀚脑袋里仍然转悠着此人所说的那个故事,以及遍布其中的种种疑团。他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来理清楚他自己听到的这个故事。是三年以前的故事了。又一桩法克和荆璜瞒着他的秘密。他们是觉得这种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又或者连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世上唯有他们两个有本领治愈蔡绩——他已经排除了陈薇,因为蔡绩对陈薇一点也不熟悉。这可不该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应该是法克吧。他对自己说。既然毁掉一个凡人的是个无远人,有能力将之修复(或者该说是部分补偿)的当然该是另一个无远人。方序。此人曾经在梨海市驻留,就像姬寻潜伏于鸿沟之下。方序也有一个同伙,就像姬寻找到了妥巴。
但事情也可能完全不是这样的。照他从雅莱丽伽那儿听来的意思,不老者们的煞星二人组在许多紧要关头还真算得上是亲密合作,可周温行和方序嘛……他想象不出来。也许这两人并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朋友。上次周温行提起方序的时候就一点不见伤心。在那糖城附近的喷泉边,在浑浊幽暗的绛紫暮色中,此人告知他是方序在梨海市杀了周妤。
其实这并不是他做的唯一一件事。这不过是件顺手为之的小事,就像姬寻为那些鸿沟下的居民们所做的一样。只不过在梨海市,在这一整个绕圈旋转的石头球体上,没有什么不老者需要料理,因此方序只是创造了一个都市怪谈。罗彬瀚觉得自己本该注意到的,假如现在把时间回拨,回到荆璜尚未出现,而他也没有从周雨的书架里发现那些不该有的笔记的时刻,事情本可以变得不同。不是说他们还有机会救周妤,可他们本有可能找到方序的。当然,在那个时候找到方序可能压根就算不上是件好事。但他们本可能会亲眼见到方序这个人的。
这个机会曾经出现过,只可惜稍纵即逝,就像自驾旅游时穿过一片茂密而偏僻的林子,稍不留神就错过了那条被繁枝密叶遮蔽起来的狭窄弯道。在那之后旅途就注定远离正轨,也许在十几公里以后才找着一个掉头改道的机会,也许就一路开进了汪洋大海里。
在三年以前的某个日子,罗彬瀚曾经听到过一种说法。他不记得是怎么听来的,反正不是寻人电话就是酒席上的醉话。仿佛有人曾跟他说也许周妤是被传销组织绑架了。就在旧工业园那儿正闹着类似的流言,气功热或者命数大师什么的。有那么些风向被警方嗅出来了,有那么些难辨真假的奇谈怪事和叫人心存疑窦的事故,然而最终并没查出什么确切的东西。那里本来就很乱,人员流动频繁,要是周妤被那儿的人绑架了……
罗彬瀚不记得是谁跟自己这么说的了。可是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在直接或间接地听取了上千个“热心人提供的线索”后,他对人们的想象力大大地宽容了,他甚至真的试着去追踪几个最可笑的线索(包括突发失忆和失足掉进下水道)。在这过程中他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一边用最诚恳的声色向线索提供人表示感激,一边在脑袋里幻想一张写满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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