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 长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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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久存,价值也不高的东西。

    客人熟稔而自然地穿梭于摊贩中间。以他外貌上呈现的年龄,在这个罕见年轻人的集市上本应十分醒目,结果却如鱼得水,完全没有闯入陌生领域的窘态;那用外套的兜帽遮挡晨风,把双手插在兜内闲步的怡适姿态,俨然是一名惯于来此挑拣的常客。明明说是不吃喝也没关系,却总在贩卖果蔬的摊子前流连观察,时而拿起几株沾着露水的马头兰或荠菜查看根茎,然后对他说出“这个直接清炒会容易苦吧”之类的话。真正需要靠饮食维生的曾蒿只得茫然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清楚这些菜叶尝起来有什么不同,只是随意按照客人的判断去采购而已。

    有时,客人也会对着一只草编昆虫或花草篮稍作研究,晚些时候便去野外收集材料,做出更为精致的仿品来。“就送给你当消遣吧。”这么说着替他挂到窗帘上,直到几天后作为材料的花草发黄枯萎,就立刻摘下来丢弃。虽然他已经过了喜爱精巧小物的年龄,却也不由替这些手工品感到惋惜——明明有更坚韧耐久的材料,为什么非要挑容易凋零腐败的品种呢?偶尔向客人提出这一点,对方却说“只有这样的东西才可以给你”。

    当时,他把这个回答理解为某种防范追查的措施。虽然觉得这种过分的谨慎完全不像客人的性格,他也只得顺其自然。直到分别之际,把那盒偶然得到的松香赠给对方作为纪念时,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不能长久持有与对方相关的物件,正如不能让对方长久持有和自己相关的物件一样,是避免被卷入厄运的重要预防措施。而受到这种条件约束的客人,无论漂泊多久都绝不会有真正的容身之处。

    所以,不出几日就会凋谢的花草是最好的选择。在集市上,客人也经常与贩卖香花的女人攀谈。跟集市氛围格格不入的曾蒿只能拉开距离,随机地拿起一两样东西——既是为了避免让人发觉他和客人是同行的,更重要的是不想跟人对上视线,再遭到难以应对的推销。

    他局促地在摊前拿起几朵毛笔头似的白兰花苞,这种花甘甜的香气总令他想到那个养鹌鹑的小孩。在所有对他表达过亲近感情的孩子中,她是非常特殊的一个;没有什么情感障碍的迹象,身处的家庭似乎也很和睦,却主动跑过来和他搭话。不过,像她那样比同龄人早熟很多的孩子,虽然跟当初的他截然不同,大抵也有另一重孤独的感觉吧。即便是有慈爱的父母,也不能够时时陪伴,更无法理解她的所思所想,一旦碰到另一个懂得她爱好的人,就忍不住要把无人倾吐的事情一股脑抛出来。虽然他只因采购需求去了附近两三次,每一回却都要跟她说上好半天的话。来加聊天好友吧、来寄明信片吧、下次把天文望远镜一起带来吧……像这些完全不适合向陌生人提出的要求,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或难为情,的确是个非常奇怪的小孩。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可以把自己的天文望远镜送给她——心中这样想着,曾蒿的手指却松开了,花苞落回到篮筐中;再想要拿起来时,客人已回到身旁,把一根雪白的花串递给他。

    “这个,就当作是你的幸运花吧。”

    他满怀困惑地把花串拿到手中,辨认出上面都是茉莉以后,不由地问:“幸运?”

    “嗯,对你来说是克敌制胜的关键。这种气味可以帮你把猎物引到陷阱里去。”

    带着神秘的微笑,客人把视线投向集市的远处。他把花串收进手提袋中,再抬头时又已找不到人;习以为常地张望了一会儿,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穿着深色外套、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客人。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四处嗅探,这一次不知又看中了什么呢?他带着些微疲惫的心态走过去,想要提出家里已经不需要再采购些什么了:只要对新鲜程度不挑剔,食物储备就是充足的,想要些点缀怡情的花卉也大可以去野外摘取,就连药锄和捣臼这样奇怪的设备都有,实在想不出集市上还有什么能吸引客人。

    结果,确实是前几次来这里时未曾见过的东西。不知该称作是文玩还是杂器的诸多琐碎物件,多数像是铜锡制品,也有搪瓷或木料的摆设,一眼看去难以分辨名目。像这样不知真伪的所谓旧货,在城区内的跳蚤市场中不知有多少,大约也只有外地旅客才会有兴趣驻足细看。此时,顺着客人的视线,他也打量着摊位边角处的几样东西:一只有油松图案的针刺葫芦、几把长剑和锤头造型的铜质汤匙、一个覆盖着蛛网状细密花纹的小型陶盘。

    无法分辨客人感兴趣的是哪一件,他试探性地伸手去拿葫芦,却被摊主殷勤的招呼声劝退了。正想要走到别的摊位上静观其变,客人却转头对他说:“认得上面的图案吗?”

    “哪一个?”

    “盘子上的。”

    因为陶盘体积很小,直径仅比市面上常见的酱碟稍大两三公分,盘面上放射状分布的网格纹饰也因日久而模糊。他要蹲下身仔细观看,才能意识到那青蓝色的纹饰线条并非简化的蛛网,而是类似于八卦图的花样;不过图格的数量很多,远不止中央区域的太极图与八个卦象,大概是奇门遁甲图之类的变体吧。

    对这样的物件没有兴趣,但因为客人一直盯着看,他不得不问:“你喜欢这个吗?”

    “啊,没有。只是想到别的事了。”

    早已留意起他们的动态,随时都要上前推销的摊主顿时沉下脸色。曾蒿不由地更觉踌躇。“那,要买吗?”

    结果,客人还是自己掏钱买下了陶盘。看到这一幕,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当然不是在意价钱的事,而是因为但凡客人出钱买下的东西,除非不能保存,否则是绝对不会留给自己的,等到分别时一定会带走。想到不必留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在工作室里,他就觉得轻松了一点。

    买完陶盘之后,客人终于尽了兴,主动提出想打道回府。惦记着手头研究的曾蒿自然求之不得,只想尽快回去赶上进度。归途中,他的忧色大概显露了出来,客人忽然问:“助流器的调整不顺利吗?”

    “啊,也还好。只是,想要再把聚集模式的后座力减轻一些。”

    “是说对抗模式吧?”

    曾蒿为难地回答道:“图纸上是这样命名的……”

    “但你觉得叫做‘对抗模式’很奇怪?”

    “……嗯。感觉和实际的效果没有什么关系。像这样强度的高速气流,不管冲击范围压缩到多少,不都是一样能够造成杀伤吗?”

    “对你们确实是这样。不过,对这个设计最初预想的服务对象来说,只有范围最小的冲击波才适合用来互相射击,更大范围的模式都是对周围的环境使用的——所以才叫做‘对抗模式’啊。”

    于是又一次,客人提起了那个叫曾蒿难以想象的地方:在那个既年轻又古老的王国里,大部分居民都是仅到他膝盖的猿猴;王国的统治者既是赋予它们新生的母亲,也是指挥它们建造了整个国度的工程师。这些多毛的国民都有不可思议的强健体魄,能够徒手举起十倍于身量的山石,自如穿行于火焰与刀尖之上;在智力上大部分国民都属平庸,只能按照说明文件的要求去操作专用设备,完成最基础的劳力工作,但也有出类拔萃、足以为君主之臂膀的俊才……然而,无论身体与头脑多么不凡,它们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顽童天性,使得它们对于任何概念性的命题都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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