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3/3页)

给他们。

    于是在他们从浙江回到北京之后,凌信诚便找来律师商谈出让公司之事。律师又找来资产评估公司,对信诚药业的资产进行全面评估。根据律师的建议,评估明面上的理由是凌信诚要以信诚的资产,帮朋友的公司做贷款抵押,以免引起公司高层的猜疑。尽管有此说词,但一向不问公务的这位凌家公子,突然请来评估公司翻箱倒柜地核查资产,还是在公司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公司的总经理和财务总监还专门跑到凌信诚的住处,言辞激烈,力陈替人乱行担保之弊,劝他为公司的资产安全着想,收回成命。但凌信诚有凌信诚的退敌之计,那就是一味地沉默寡言,以柔克刚,最后也只是表示去和朋友商量商量,别无多言。问他是什么朋友,哪家公司,也不肯透露。总经理和财务总监也没办法,以为这位少东性格如此,连点男子汉的痛快劲都没有,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只好摇头而退。他们不晓得凌信诚不肯说出那家公司的原因,是那公司实际上子虚乌有。

    资产评估的结果很不得了,除了计算账面资产,还要计算无形资产和品牌价值,还要计算房产和地价的升值,信诚公司本身的品牌和其主力产品西林霉素的市场认知度,都估了可观的数目。凌荣志发家致富二十年,站着房子躺着土地,一一细数也不算少。评估报告出来以后,先密封了送给凌信诚本人过目,凌信诚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公司的资产竟有七亿人民币,减除负债,净资产也高达四亿之多。

    律师事务所也终于找来了一家有意收购的客户,是一家做药的中外合资企业,名叫辉德瑞斯制药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历史悠久,实力雄厚,光是辉德瑞斯这四个大字,在制药界已是如雷贯耳。但对方以大欺小,收购的条件过于苛刻,第一条就是仅按账面资产的价格谈判,评估出来的资产概不算数。而对方提出的收购价,竟然只有区区几千万元,这个数目同样让凌信诚大跌眼镜。

    谈判虽由律师代为操作,而且一直秘密进行,但医药行业互相勾结渗透,没有不透风的墙,凌信诚出卖公司这件事情,很快就沸沸扬扬传播开来。凌信诚从李秘书吞吞吐吐的口气当中,知道公司上上下下都已炸窝,很多业务骨干都在打算另谋出路,管理层更是人人自危,公司的业务基本停摆,这两天下面的工人也开始找碴闹事,工会组织也在连夜开会……凌信诚这才迫不得已,把公司几位主要负责人都叫到家里,正式公布了他要退出信诚公司的决定。

    那时候凌信诚和优优住在亚运村附近一套顶层的复式公寓,那是凌家在搬到瑞华别墅之前住的房子。在他们去天童湖休假的时候,这套房子做了全面的修整,凌信诚宣布引退的会议,就在这间公寓的客厅召开。那一阵公司每次来人,优优都要自动回避,也说不上是什么心理作怪,总之她现在最怕见的,就是信诚公司的那些同事。她过去在公司里位置那么低,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老板的未婚妻,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自卑心,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那些熟悉的面孔,和那些面孔突然换上的献媚的笑容。

    凌信诚向公司的头头们宣布退出的时候优优照例躲到了楼上,她知道楼下的会议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同寻常,为此她情不自禁地站在楼梯半腰向下张望,那张望其实仅仅是一种倾听。她听到凌信诚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简单省略地讲述了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对经商的无趣和无能之后,便说出了他的决定。在他说出决定后楼下陷入一片寂静,这寂静让优优心悬在喉,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发出一声巨响,那一瞬她狂跳的心几乎从口中蹦出!

    她转回头去,整个二楼却一下变得静静无声,看不出那声巨响来自何处,她转身一步步拾级而上,渐渐看到二楼过道上的一只花架,不如何故倒在地上,一盆她最喜爱的蝴蝶兰连盆带花,全部摔得粉身碎骨,碎瓷四处散落,一地落英缤纷。

    优优满腹狐疑,继续向楼上走去,在最后几节台阶却忽然放慢脚步,因为她看到了这场“事故”的肇事者,原来是不知从哪间屋里自己爬出来的那个小孩!

    乖乖似乎是受了这声巨响的惊吓,一动不动地趴在碎瓷残花当中,一双惊惶恐惧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优优。优优惊魂稍定,想喊保姆,但又不愿让自己的喊声让楼下听见。她又怕花盆的碎瓷划伤孩子,犹豫片刻她向孩子走去。

    孩子依然一动不动,仰着恐惧的目光,看着优优沿楼梯自下而上,他的面部不由微微抖动,小嘴也已张开,但没有哭出声音。优优怀着一丝侥幸,继续走上楼梯,当她抱起孩子时她可以感觉到孩子的全身都在抽搐,她极尽温和地抱着他,刚想再说两句温和的话,还没开口就听到孩子胸腔里的一股热气,冲破痉挛不止的喉咙,以井喷似的气量,喷薄而出,紧接着优优的耳鼓被一种令人呕吐的尖叫冲撞攻击,那尖叫声比刚才花盆打碎的声音还要突然,甚至惊悚百倍!

    楼下的人也都听到了花盆倒地的声音,少时又都听到了楼梯上孩子的尖叫。那尖叫声延绵不断地持续,让每个人的神经都变得不堪一击!凌信诚最先熬不住了,离席向二楼冲去,他看见他的儿子脸上没一点血色,正在优优手里拼命挣扎,他的叫声已经完全嘶哑,只剩下阵阵干嚎和垂死的悸动。而优优站在一地碎瓷当中,进退无据,好像已被孩子吓傻。

    有几位与会者也跟上来了,其中有总经理和李秘书。凌信诚可能觉得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一把夺过哭嚎不止的儿子,同时冲优优吼叫一声:“他不让你抱你为什么非抱,你非让他哭出病来是吗!”

    这是优优第一次,看到凌信诚如此气急败坏的脸色;第一次,被他如此粗暴的训斥,而且是当着众人。这些人优优全都认识,此时全都面无表情,冷眼旁观。那些眼神一下刺中优优那根最不敢碰的神经,让她立即明白自己无论享受了多少衣食富贵,接受了多少阿谀献媚,但在众人眼里,她仍然是个下等之人,是被摆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一只花瓶,是供人看的,看腻了完全可以随手一摔!

    优优觉得自己受了屈辱,屈辱使她的自尊心反而强过百倍。她推开挤在楼梯口的那堵无动于衷的人墙,挤出一条逃路跑下楼梯。她没有顾及客厅长桌边上投来的那些诧异的目光,拉开屋门冲了出去。她冲出屋门的那一刻心里大声地叩问自己,她为什么要整天陪着这个恶魔似的小孩子!她为什么非要承受这份罪!

    她一直冲到大街上,才觉得胸口透出了气。可那孩子的尖叫声,似乎还留在耳朵里。仿佛那声音是从耳朵里面往外叫……她不知道自己该躲到哪里去,躲到哪里才听不见这声音。

    她麻木不仁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熟悉的路途。这条路激活了她心中即将磨灭的印象,让她隐隐听到了灵魂的暗示,让她鬼差神使地走到了那座梦中的大门。

    那座门是她梦中永远的风景,那座门和梦中的样子极其相似。门口有个小屋,里边有个老头,那老头神态依然没变,依然在屋里慢慢悠悠地分着报纸。

    优优走进了那间小屋,那个老头随即抬头开口:“找谁呀?哎,你来过吧,我见过你,你上次是找谁来着?”

    “我找周月。”

    “周月?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周月的老乡!”

    那老头热情起来,还给优优让座,在他拨打电话为她寻找周月的时候,一辆汽车恰从门前开过。优优记得她第一次找到这里,也是有辆汽车正要出门,那辆车后来拉着她一起到公安医院去看周月……此情此景,恍然如旧,就像电影中一段黑白梦境的慢速回放。

    汽车绝尘而去,老头电话打完,他的声音唤醒了沉于幻觉的优优:

    “周月在呢,他马上出来。”

    优优彻底醒过来了,心中自问究竟来此做甚,是来寻找梦中的爱情,还是自愿请缨要当那个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