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第一章吧。”

    “就第一章吧。” (第3/3页)

  “蝉儿姐呢?”秋果被山中故事吸引住了,紧盯住他,忘记了揉肩,“她又是谁?”

    “她呀,”苏秦欠欠身子,“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的师姐。”

    “那个蝉儿姐定是欢喜先生了?”

    苏秦白她一眼:“蝉儿姐是义父的师姐,你该叫她阿姨才是,小辈不可乱讲。”

    “什么师姐?”秋果抿紧嘴唇,“哪有师姐千里捎物,还让师弟夜半开启之理?”

    苏秦语塞,脸涨一时,忽地起身,大步走向卧寝,边走边道:“你个女孩儿家,甭想多了,快睡去吧!”

    “偏不,”秋果追上来,噘嘴,“今宵果儿就睡先生房里,就睡先生榻上,一直候到夜半,看先生是怎么开启香囊哩!”

    “果儿,”苏秦见她真的跟到房内,顿住脚,推她出门,“女娃儿家说出此话,羞也不羞?快去,如若不然,为父就叫袁豹把你拖走!”

    “不走,不走,我偏不走!”秋果死死抓牢门把,出泪,赌气,“除非先生给我看看那个女的千里捎来的是啥宝物!”

    “好了好了,”苏秦换作笑脸,“果儿乖些,为父明日一定让你看这香囊。今儿疲累,为父这要好好歇息一宵。”

    苏秦好言抚慰,连哄带推地将她赶出门去,顺势闩上房门,听她哽咽着走远,方才反身躺下。

    候至夜半,苏秦翻身坐起,点灯启囊,见是一粒深褐色药丸,旁有一绢,附写文字,果是玉蝉儿的娟秀笔迹。

    苏秦仔细阅毕,吸口长气,将绢帛烧掉,吹散灰烬,出门上了一趟茅房,反身沉沉睡去。

    天色灰明,一条黑影溜到苏秦卧室的门外,推了一下,门开了。

    黑影闪进室内。

    晨光顺着窗棂照进来,室内依稀可辨。

    是秋果。

    卧榻上,苏秦睡梦正酣。

    秋果站在榻前,深情凝视苏秦,这个于她而言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怨也不是的男人,这个她既想融入又想摆脱的男人,这个命运送给她,却又无情地从自己身边剥离的男人,这个自己曾有恩于他、眼下却又不得不愧对于他的男人。

    秋果的眼里淌出泪花。

    苏秦似在做梦,嘴巴咂吧几下,翻身再睡。

    秋果意外注意到,他裸露的胸脯上挂着一只金蝉儿。

    想到昨夜来人所讲的蝉儿姐,秋果醋心再起,开始翻找,从苏秦的袖囊里摸出那只锦囊,见已开启,里面并无他物,只有一粒药丸。

    “咦,怎么只有一粒药呢?”秋果怔了。

    秋果将那药丸翻来覆去审看良久,又放鼻下嗅嗅。

    没有任何破绽,就是一粒药丸。

    苏秦的嘴巴咕哝几下,发出声响。

    秋果急将药丸放回囊中,装进他的袖袋。

    苏秦翻个身,呼噜又打起来。

    将近午时,飞刀邹引着女扮男装的木华入府,见秋果也在,借故带她出去。

    看到秋果出去,木华掏出一囊,是姬雪的,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绣品,绣的是一幅画。

    画中,一只纤纤玉手正在抚摸一片圆润、饱胀的肚皮。顺着那手,苏秦似乎看到一张洋溢着无上幸福的俏丽容颜。

    见姬雪表达得如此直白,几乎是无所顾忌了,苏秦心里一颤,悄声:“木华,公主可好?”

    “一切安好。”木华应道。

    “蓟宫可有惊扰?”

    “眼下没有。公主托人请到一个女巫,说是为先君作法,将后院列为禁地,除身边人外,任何人不得擅入。蓟宫也早把此地忘了,并无一人过问。”

    “木兄,”苏秦紧盯住她,叮嘱,“于在下而言,公主安危,就如天大啊!”

    “主公放心,”木华郑重承诺,“邯郸诸事已毕,屈将尊者已经赶赴燕地,日夜守护。有尊者在,相信不会有事。”

    苏秦嘘出一口气,正与木华说话,飞刀邹复进,身边又跟一人,是木实。

    木实也出一囊,是孙膑的亲笔密函。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对孪生姐弟就如同事先商量过似的,从不同方向赶来,带来天底下苏秦最关心的两个人的最关键信息,一喜一忧,一生一死,且前后脚之间顶多不过一炷香辰光。

    读完孙膑的书信,苏秦下意识地摸向袋中,见那香囊仍在,便悄问木实:“军师可好?”

    “眼下还好。”木实应道,“受到陷害的是田将军,不是军师。齐王使人将田将军拿下,押入囚车了,是军师说服田婴大人放走田将军的。”

    “田将军避往何处了?”

    “过宋入楚,可能前往宛城。田将军与楚国的景翠有交,说是投奔他去。”

    “如此甚好。”苏秦写就一信,掏出袖中锦囊,核实药丸,见确实无误,将信一并装入,缝合结实,递给木实,“你这就赶赴阿邑,将此囊亲手呈交孙膑。”

    田忌出奔,田婴弹压不住,军营里整日乱糟糟的。好在战事终结,魏国边境也无反复,田婴奏请齐王解散五都之军,得到恩准。

    来自五都的将士们无不归心似箭,皆在忙活打点行装。阿邑郊外,各军营帐尽皆繁忙。

    木实拿着中军大帐特别颁发的细作通行令牌,轻而易举地进入辕门,趁夜色来到孙膑营帐,并未引起注意。孙膑认出木实,借故支走侍从。

    木实撕破褐衣,拿出夹层香囊,呈上。

    孙膑拆开,摸出一帛,上面是他熟悉的苏秦手笔,开头一句是“孙兄敬启”,接后写道:“惊闻田将军遭遇,弟心甚恸。得知孙兄无恙,弟心略慰。昨日黄昏,大师兄亲赴弟舍,捎来师姐香囊,囊中为先生赠兄之物,是为死丸,兄可服之,三个时辰后发作,死足一月自醒。兄之后事,自有在下料理。切切,弟秦敬拜。”

    孙膑阅毕,看向木实,问道:“苏相国可好?”

    木实点头。

    “转禀相国,就说在下谢他了。”孙膑拱手谢过,摸出药丸塞入口中,和水吞下,将书信连同锦囊一并烧掉,冲木实微微一笑,“木实兄弟,在下就不留你了。”

    木实跪下,冲他叩首三次,起身离开,隐没于暗夜。

    翌日晨起,侍从进帐,欲侍候孙膑洗漱,发现他呼吸急促,在榻上昏迷不醒,急报田婴。

    田婴赶至,召来多名军医诊看,皆不知所患何病。

    眼见孙膑病情加重,气息有进无出,面色苍白,脉搏玄细,心跳越来越缓,一切征象皆是凶多吉少,田婴不敢怠慢,使快马报奏威王,同时捎口信给瑞梅,告之孙膑病情。

    威王震惊,旨令御医驰往救治。

    将要临产的瑞梅惊闻噩耗,顾不得肚子,登上辎车赶往阿邑。路上颠簸,加之心中忧急,瑞梅顶不住了,于济水岸边的历下邑羊水破出。幸好随车跟着稳婆,更有御医同行,瑞梅又是二胎,生产过程还算顺利,早产一子。

    产后虚弱,御医吩咐她暂于历下邑安歇,待稍作恢复再赴阿邑。瑞梅死活不肯,定要随御医赶到孙膑身边。

    众人紧赶慢赶,抵达军营却是迟了,孙膑已于日前咽气。瑞梅伤悲,抱住孙膑躯体哭得几番气绝,幸有御医在侧,好歹救下性命。

    救赵两大功臣,不足一月,一个出奔,一个病死,五都军卒无不悲伤。部分已在归程的将士们,竟又折回,披缟穿麻,为孙膑尽礼。

    瑞梅不堪身心折腾,病倒了。

    “嫂夫人,”田婴探望瑞梅,临别时征询她道,“军师已经入殓,归葬何处,嫂夫人可有意愿?”

    “谢将军费心!”瑞梅泪出,“孙膑归葬何处,妇人不敢做主,在这天底下,知孙膑者,莫过于苏秦,将军可请苏秦来,如何治丧,归葬何处,瑞梅皆听苏秦。”

    “若是此说,嫂夫人尽可放心,”田婴应道,“五日之前,田婴已发快马前往邯郸,若无意外,苏秦想是已在途中了。”

    果不其然,又过两日,苏秦赶至,伏在孙膑灵柩前面,哭了个伤悲欲绝。

    田婴询问葬地,苏秦应道:“叶落归根。孙兄祖地、家庙皆在甄邑,我等将孙兄归葬于祖地,遂孙兄之愿吧。”

    “谨听苏大人。”田婴吩咐起柩,同时将一应葬礼安排奏报齐宫。

    军乐队奏响哀乐。三十二名齐将分作四班,每班八人,轮换抬柩,逾万将士尽皆缟素,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径投甄邑,将孙膑之柩葬于祖地。

    之后数日,威王诏令亦至,追封孙膑为定国君,食甄邑千户,另拨款一百两足金,修缮孙家祖庙并祖地,立碑造祠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