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化作春泥育百花——忆外婆

    第三节 化作春泥育百花——忆外婆 (第2/3页)

    外婆的追悼会是在一间最普通的小厅堂里举行的,参加者却很多。除了我们这些承她养育之恩的子辈、孙辈、重孙辈外,其余的全是里弄里的左邻右舍,最普通的婆婆妈妈、大叔老伯们。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情感。人们尊敬这位辛劳了一生的逝者,唏嘘着、悲泣着,其中一位朱老先生,我们的老邻居,尤其是泪珠涟涟。朱老先生是个孤老,我外婆几十年如一日地帮助他照看着家务,居然使他养成了没有外婆的呼唤就不知道炉子上的水开了的习惯。外婆临终前,曾有两次提到过他,一次是她去世前两天,或许是回光返照吧,久已昏睡的她忽然异常清醒了。她平静地看看自己已经浮肿的四肢,然后不无遗憾地叹息着:“唉,我也真是没有福气。本来,你们都去上班,我在家给你们烧饭做菜,带管管朱先生的炉子,有多好!可现在我却要去了……”啊外婆,她是将照看别人的琐屑劳动当成自己的“福气”的啊!她临终的唯一遗憾,只是没能再继续为他人服务!到她弥留之际,我又从她断断续续的呓语里,听到她再次提到朱老先生:“加煤球……朱老先生水开了……快下班了……”这,就是她留给人世间的,只惦着别人而根本没有她自己的最后的言语。

    如今回忆起来,我的人生的第一个老师应该说正是一个字不识的外婆。母亲要工作,我是先在外婆怀里,后在外婆背上,再在外婆膝下长大的。是她首先教会我明辨是非善恶。她有很多“规矩”,现在看来都是一条条处世的哲学,为人的道理。比如吃饭不许掉饭粒儿,否则,“要天打杀的”,她严肃地警告说。比如不可讥笑衣服破旧的人,“狗才认衣不认人呢!”她愤愤地告诉我。比如爱劳动的人才有出息,不然,“下一世就要投胎当猪猡,只吃只睡不干活”,如此等等。教育非但每日每时进行,而且是身体力行。记得小时候跟她上街,只要看见西瓜皮香蕉皮之类,她总要颠着小脚走过去,一边嘀咕:“害人哪害人,要跌死人的哪!”一边捡起来扔到阴沟或垃圾箱里去。她生性节俭,称浪费为“造孽”,对我的大手大脚简直是深恶痛绝。我从小到大直至步入中年,不知听她讲过多少遍“巧媳妇日积两米度饥荒”、“败家子坐吃山空当上讨饭郎”之类的故事。她用朴素的道理教育着子孙,未必是自觉,却是十分有效地传授着正直、善良、勤劳、俭朴这样一些人所应有的基本美德。称她为我人生道路上最早最好的老师,她是当之无愧的。

    外婆虽不识字,却有着丰富的民间文学常识。她是我文学上的启蒙教师。记得每当夏日的夜晚,在小巷深处的庭院里,我和外婆一边领受着因曾擦过西湖而格外凉爽的晚风,一边就开始了我们的“文学辅导讲座”。外婆会讲七仙女下凡,会讲白娘娘水漫金山,还会讲许多年以后我在《聊斋志异》中得到验证的鬼怪狐仙故事。冬日来临,里外西湖都结了薄冰,我和外婆就早早地熄了灯,暖在一个被窝里,外婆一边轻轻地拍着我,一边用柳毅传书、孟姜女千里寻夫的故事把我送入梦乡。外婆有着清晰地叙述故事情节和生动地描绘场景人情的能力。我小时候是那样地迷恋于外婆的故事,以致于上学以后,虽能读书,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始终以为书上写的远不如外婆讲的好。外婆的口头语言实在生动。她要是说某人脸上肮脏,就说此人脸像“毛笋壳”,她要是斥某人顾小失大,就以“牛走过不看见,虱子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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