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与恨(1)

    第九章 爱与恨(1) (第1/3页)

    将军的话让陆姝大为意外。

    将军绝不会在临终之前跟她开这个玩笑。他刚才说了,因为她,他变成了许多个他,其中便有偷偷关注着陆姝的他。如此说来,那天去陆姝的窗外偷看的便是那个他。之前他能通过一幅画来到无名山,此后自然能用同样或者类似的方法再次实现他的目的。只是他偷偷地来,偷偷地走,陆姝浑然不知而已。要不是那一场雪,到现在陆姝都不知道有人偷偷来过她的庭院。

    让她想不通的是,明明教书先生章卷在同一天也到了她的庭院,虽然她不知道章卷为何会这样做,但那天雪地上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倘若将军所言属实,那么那天的雪地上应该留有两个人的脚印才是!

    “那天的足迹是你留下的?”陆姝问道。她想过无数的可能,从未想过这一种可能。

    将军费力地点了一下头,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一直想跟你说,但怕你知道了,就不会随我来皇城,又怕你怪罪。到现在,快死了才不怕了。原来我怕你多过于怕死。”

    听他这么说,陆姝心中一酸。不论有多少疑惑,不论有多少不满,此时她哪里还能不原谅他。

    “我不怪你。”陆姝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费力。落魂网掉落后,她在缓慢恢复。她有一种错觉,她的逐渐恢复是因为将军的逐渐衰竭。她突然有种舍不得的感觉,却不知道舍不得什么。她想,或许是舍不得怀抱中的人离去。

    毕竟她曾爱过怀抱中的男人,只是她已不记得自己爱过。

    “那我可以安心去了。”将军声如细蚊,在笑容中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

    她摇了摇他,他的脑袋随之晃动,眼睛再没有睁开。

    那种舍不得的感觉如同一颗种子,落在了她的心里,然后苏醒,发芽,生长,蔓延……

    她的心终于被那种感觉撑破,引发剧痛,痛得她失声痛哭。一直没有出来的眼泪,也如雷鸣后的骤雨,从天而降,倾泻而下。

    她感觉到自己是痛了,是伤心了。她的痛,她的伤心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怀抱中的人。

    尚未得到,便尝到了失去的痛。

    “不要死……你不要死……”她用双手不停地摩挲将军的脸,希望这样能将他唤醒,就如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感觉到了,但是没有转头去看。她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仍然徒劳地希望将他唤醒。

    那人的手搭在陆姝的肩膀上,说道:“快跟我走吧。”

    陆姝听出来了,这是陆六断的声音。

    陆姝摇头。

    陆六断蹲了下来,劝道:“流再多的眼泪又有什么用?真正想杀他的人是谁,你我都很清楚。你要是真心为了他,就应该破坏幕后真凶的阴谋诡计,将真相公之于众。”

    陆姝当然知道幕后操控者是谁。鱼怪和尚在破庙的时候说过,他的志向不是妖界之王,而是整个人间。人间之王便是皇上。

    皇上让远黛等四位宫女换皮削骨变成陆姝模样,就是求助于和尚完成的。宰相逼宫时又是他让四位宫女乔装易容躲了过去。他对皇上再熟悉不过了,一眼就能看出将军的真实身份。

    因此,刚才刺杀将军,毋庸置疑是和尚借刀杀人,有意为之。

    人间之王死了,他才有机会成为人间之王。

    此时,和尚为了将戏做足,已经冲到混乱的人群里胡乱扒拉,装出要将凶手抓住的样子。

    陆六断早就隐藏在附近,借此机会才过来提醒陆姝。

    “走吧!”陆六断抓住陆姝的袖子。

    陆姝抱着将军不肯放手。

    “皇城中遭受这种痛苦的何止你一个?要想不让这类事情再发生,你我必须齐心协力!”陆六断又道。

    陆姝想起了隔壁的少夫人。

    “为何世间会有如此多的苦?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修人身了。”陆姝哭泣道。

    陆六断道:“世间本无苦,因尝了甘,遇到苦才觉得苦。若是只有甘,便不觉得甘,若是只有苦,便不觉得苦了。”

    “姐姐说得在理。”她改口称陆六断为姐姐了。

    陆六断惊了一下,说道:“五十年前,你就称我为姐姐。这些话也是你跟我说的。你还说,既然是因为有了甘才有苦,不如忘却甘,便会不觉得苦了。于是,你每过七年忘却甘苦一回。”

    陆姝讶问道:“五十年前你我相识过?”

    陆六断道:“何止五十年?你今生所见之人,全是前世见过的人。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速速同我离去,躲藏起来。等到那和尚想起你来,那就晚了!”

    陆六断知道她舍不得怀抱中的人,又劝道:“能相见的人,迟早还会相见的。跟我走吧!”

    陆姝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将军,被陆六断拉着往小巷道里跑。

    “你要带我去哪里?”陆姝问道。

    “香火坊。”陆六断说道。

    “那不是他的地盘吗?”陆姝说的他,指的是鱼怪和尚。她已经从观月那里听说了,香火坊紧挨皇家寺庙,是去皇家寺庙的必经之路,方便善男信女们买了香火再进庙。

    陆六断第一次出现的那个晚上,她说陆姝可以去香火坊找她,陆姝就想过了,鱼怪和尚应该是将所有捉来的妖怪都安排在香火坊了。

    既然这样,跟着陆六断去香火坊,岂不是自投罗网?

    陆六断一边疾步奔走一边回答道:“是。”

    “那你带我去那里干吗?”

    “皇城里到处是他的眼线,你躲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不如躲到他的眼皮子底下。眼睛总是往外面看,很难看到眼皮子底下。所以你在香火坊反而安全。”陆六断说道。

    陆姝想想觉得有道理。

    拐了十多个小巷道,陆姝就开始闻到淡淡的香味。

    她知道自己是离香火坊越来越近了。

    香味越来越浓。

    陆六断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巷道里的一口大缸,说道:“你先钻到缸里去。等天黑了我再来找你,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陆姝知道她的意思。如果现在跟着她去她的房间,很容易被其他人或者妖怪看到。这样行踪就暴露了。

    陆六断道:“对不起,没有别的好藏身的地方,只能让你受委屈了。”

    陆姝二话不说就往缸里爬,说道:“有什么委屈的?对鱼来说,缸已经是很好的地方了。”

    等陆姝进了缸,陆六断捡起旁边的缸盖,将她盖在里面。缸盖是木头做的,裂缝已经很大。陆姝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一时之间,她感觉回到了尚未修得人身的时候,而那漏光的缸盖,就如漂浮在水面的浮萍。

    “我走啦。等天黑了我再来叫你。在我来之前,你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陆六断说道。

    “好的。”她在缸里回答道。

    陆六断走后,她在缸里无聊得很,又不知道外面乱成了什么样,不敢出来透气。又因刚才被落魂网折腾,于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刚闭眼,她就梦见自己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街道上,她的怀里抱着一颗头颅。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竟然发现躺在她怀里的是那和尚!

    和尚脸上的红色印记在太阳的照耀下愈发显得鲜明,如抹在脸上的血一般!

    “我恨你。”和尚说道。

    她吓得想要抛掉和尚的头颅,可是双手无力,而那颗头颅重若千斤。

    和尚道:“你想扔掉我?别忘了,我也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由爱故生恨。我是爱你的那个人的一部分。他便是我,我便是他。”

    陆姝想起那晚在破庙里和尚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来。他说她铁石心肠,说什么他之所以出家,就是为了不遇见命中注定的人,免得忘记。他还说他出家是为了命中注定的人。

    那些话不正是“由爱故生恨”而来的吗?陆姝心中一惊。

    倘若他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么,将军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人?难道以前把将军认作是命中注定的人是错误的?倘若将军不是命中注定的人,那以前为何会与皇上在画中相遇?

    陆姝脑袋里乱如麻。

    这时,她听到一阵清越的声音,如同寺庙撞钟。

    “陆姑娘!陆姑娘!”

    她听到有人喊她。

    她从梦中醒来,天色竟然已经黑了。缸被敲得嘣嘣响,让她在梦境里听成撞钟的声音了。喊她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观月!她能听出观月的声音。

    她惊喜不已,没想到观月找到这里来了。

    她想从里面顶开缸盖,可是手刚刚碰到缸盖就犹豫了。

    陆六断离开的时候说过,叫她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于是,她放下了手,决定先探探虚实,对着缸盖的裂缝问道:“谁呀?吵得让人不能安生!”

    “缸里真有人啊!是陆姑娘吗?”

    “你是谁啊?”陆姝问道。

    “我是谁你还听不出来?”

    “你到缸盖上面来让我看看。”陆姝有些拿不准。

    “喵呜……”

    它叫了一声,然后跳到了缸盖上。

    果然是一只猫。猫尾巴高高翘起,仿佛是一条立起来吐着芯子的蛇,让人恐惧。

    “你找谁呀?”陆姝看出破绽了。

    观月的尾巴是狐狸的尾巴,像扫把一样。观月在别人面前可能会掩饰身份,但是在她面前反而会亮明身份。

    “找你呀,我看你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在皇城里到处找你,找得好辛苦。”那只猫说道。尾巴末端一会儿翘起,一会儿垂下,仿佛一条警觉的蛇,随时可能飞身而出,咬她一口。

    缸盖的裂缝很大,它的尾巴是可以伸进来的,但是它没有。陆姝猜想它应该是忌惮些什么,或者是有些顾虑。

    “找我?你不是找陆姑娘吗?”陆姝往下躺了躺,尽量离它远一些。虽然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就如瓮中之鳖,根本没有地方可逃。

    “你不是陆姑娘?”它居高临下问道。

    这破绽就更明显了。观月不会不认得她,不会这么问她。陆姝心想,这只猫必定是和尚派出来找她的。和尚必定发动了许多妖怪挨街挨巷寻找她。

    这只猫变成观月的样子,自然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备心,可是它不知道观月有条狐狸尾巴。

    “我当然不是!”陆姝说道。

    “那你怎么躲在这口缸里?”它问道。

    陆姝道:“我是耍猴戏顶缸的。白天用它来讨点儿吃饭的钱,晚上用它来当睡觉的床。”每一座城里都有一群不知来历的耍猴戏的人,有吞剑的,有吐火的,也有顶缸的。他们居无定所,风餐露宿。

    “那你怎么知道陆姑娘的?”它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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