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第3/3页)

“第一个问题:白天的时候,天上有太阳公公,那晚上的时候,天上有什么呢?”

    “月亮婆婆。”顾小亮回答道。这几乎是所有童书中都会出现的标准答案。

    “答对了!小亮真聪明。”李雪丽揉了揉男孩的头顶。“第二个问题:苹果、香蕉、巧克力、菠萝——这四种东西,哪种不是水果?”

    “巧克力!”顾小亮又是一口就答了出来。

    李雪丽装出吃惊的样子:“这都知道?看来下一题,阿姨要增加难度了。呃……第三个问题:妈妈和爸爸的区别是什么?”

    顾小亮想了一会儿:“妈妈是女的,爸爸是男的。”

    “哇,小亮太聪明了!阿姨再问最后一题,答对了就马上给你买冰激凌,好吗?”

    顾小亮饶有兴趣地点着头,脸上挂着笑容。

    “第四个问题:现在这个爸爸,并不是你的亲爸爸,对吧?”

    顾小亮一怔,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神色。他摇头表示抗拒,然后转身就要朝楼下跑。

    李雪丽一把拉住男孩,脸上虽然是和颜悦色,问题却更加尖锐了:“这样,阿姨换一个问题:你妈妈,对你爸爸做了什么?”

    顾小亮惊叫起来,李雪丽慌了,不敢再问下去,立刻安慰道:“好了好了,阿姨不问了,别害怕啊小亮,咱们现在就去买冰激凌。别跟你爸爸妈妈说,阿姨问了这些问题,好……”

    话没说完,顾小亮猛地甩开李雪丽的手,兀自朝楼下跑去。李雪丽大惊,赶紧追了过去。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从二楼跑了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夏琪等人全都愣住了,范琳站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小亮径直朝门口跑去,李雪丽本想说“帮我抓住他”,赫然发现,苏晓彤和顾磊俩人正好走回来了。看到父母的顾小亮朝他们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妈妈的腰。苏晓彤吃了一惊,问道:“小亮,怎么了?”随即就看到李雪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出来。

    “这是……?”顾磊问。

    李雪丽一脸尴尬。“孩子……可能想你们了。”

    苏晓彤蹲下来望着儿子,问道:“是这样吗,小亮?”

    李雪丽不安地望着顾小亮,生怕他把刚才的事原封不动地讲出来,所幸顾小亮的语言表达能力似乎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他没有说话,在苏晓彤看来,等于是默认了。

    “我们很少两个人一起离开他,可能他有点不适应。”苏晓彤摸着儿子的头说。

    “嗯……是呀。”李雪丽迅速转换话题。“刚才小亮和文婧逗小橘猫玩,太可爱了。我拍了视频,你们想看吗?”

    “当然。”

    “那坐下来看吧……”

    苏晓彤和顾磊回到之前的座位,看李雪丽拍的视频。范文婧找到了新的逗猫的方法,招呼顾小亮过去玩,小男孩重新投入玩耍之中,似乎把刚才那件事抛在脑后了。看到这一幕的李雪丽,在心中缓缓松了口气。

    4

    苏晓彤不知道的是,她所想到的问题,谭勇在离开李雪丽家一个小时后,也反应过来了。

    前面一个小时,谭勇跟其他人一样,被继承遗产的欣喜短暂地冲昏了头脑。沉静下来后,才重拾冷静的判断力。

    此时是在西餐厅内,老婆和女儿坐在身边,一家人吃着牛排庆祝即将到来的巨额财富。谭勇却在意识到这个重要问题的同时,失去了食欲。

    “动机。这就是动机呀……”他喃喃自语道。

    “什么?”坐在旁边的窦慧,没听清丈夫说的话。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些事情。”谭勇放下刀叉。“我可能要马上去找一趟江队。”

    “现在?好歹把牛排吃完呀,一百多块钱一份呢。”窦慧说。

    “好吧。”谭勇应了一声,心思却完全没放在美食上了。他放弃了将牛排切割成小块送入口中的文雅吃法,用餐刀叉起整块牛排,像吃山东大饼一样,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爸……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谭雅丽不好意思地望了一下周围。“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呢,哪有人这样吃牛排的?”

    谭勇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一块牛排吃完了,一边咀嚼,一边用餐巾擦了擦嘴,说:“你们慢慢吃,我去处理一下工作。”

    说着便起身离开,朝西餐厅外面走去。来到大街上,谭勇拨通支队长江明的电话,问道:“江队,你在哪儿?”

    “今天不是周末吗,我在家呀。”

    “我有件事,想马上跟你汇报。”

    江明略微停顿。“好的,你来我家吧。”

    挂了电话,谭勇招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支队长江明的家中。江明的年纪跟谭勇相近,俩人是差不多时间进的刑警支队,是二十多年的老同事了。几年前,江明因为破获了一起大案,被提升为支队长,遂成为谭勇的领导。谭勇对此没有任何嫉妒或不满,反倒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从警多年,虽说也侦破过一些案子,却从未破获过一起大案要案。两年前玥海湾十二楼的命案,江明出于信任,让他负责调查此案,却直到现在都没个结果。现在又发生了龚亚梅一案,跟这套房子也有关系。想到这里的谭勇,根本无法再心安理得地陪家人吃饭,只想赶快找到江明,跟他汇报目前的情况。

    江明和妻子看样子刚吃完午饭,他老婆还在收拾碗筷。谭勇跟嫂子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江明把他带到书房,点了支烟,坐了下来。“在这儿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龚亚梅的案子,我之前和李斌一起调查过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杀,只是凶手的身份和动机不明。但是今天上午,参加完龚亚梅的葬礼后,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突然知道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了。”

    “哦,什么动机?”

    接下来,谭勇把律师来宣读遗嘱的事告诉了江明。后者听完后,很是吃惊,烟都不抽了,揿灭在烟灰缸之后,说道:“龚亚梅把两亿多遗产,平均分给了群里的九个好朋友,其中还包括你?”

    “是的。”

    “一个人就能继承两千七百多万?”

    “嗯……”

    “老谭,你真是发大财了!”江明感叹道。

    谭勇听不出江明的语气中包括了哪些成分,或许各种成分都占一些。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我都算上了,其实我只是偶尔去参加他们的聚会而已。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两年前的案子。”

    “老谭,这个你用不着跟我解释。咱们警察也是人,也有交朋友的权利,只要龚亚梅的遗嘱是自愿且合法的,那你就大大方方地继承这笔遗产好了。继承权是每个公民的合法权利,警察也不例外。”

    “是……谢谢江队理解。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对,回到正题上来吧——凶手杀害龚亚梅的动机——你认为就是跟这笔遗产有关系?”

    “是的,从获益这个角度来看,龚亚梅死后,对‘大家庭’的这些人,显然是有好处的。所以我认为,凶手极有可能是为了及早继承这笔遗产,从而杀死了龚亚梅。”

    “但是你刚才说,律师来宣读遗嘱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吃惊,表示他们并不知道有遗嘱这件事。你平时和龚亚梅等人接触,也从没听他们提起过遗嘱这个话题。”

    “对,但这可能是表象。也许某个人事先就已经知道了,龚亚梅打算把遗产留给大家,只是假装不知道此事而已。”

    江明点着头说:“这的确具备了作案的动机。而根据你之前的调查结果,案发当天晚上,‘大家庭’的这些人,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

    “这就难办了,虽然将凶手的范围缩小到了如此范畴,但是没有监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么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呢?”

    “这正是本案的难点。”

    “老谭,你不是经常跟他们接触吗?以你对他们的了解,这些人中,有没有那种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人?”

    谭勇叹息一声,说道:“不知道是我太愚钝了,看不穿人的本质,还是有些人实在是伪装得太好了。在我看来,‘大家庭’的这些人,人品和秉性都不错,否则我也不会跟他们成为朋友。所以我完全看不出来,有谁会为了钱做出这样的事情。除了……”

    “什么?”

    “有一对夫妇,是上个月才从京州搬到理市来的。跟龚亚梅认识和接触的时间不到一个月。这样的情况下,龚亚梅居然把遗产也分给了他们一份。这一点,有点可疑。而我跟这对夫妇见面接触,也只有几次,对他们算不上特别了解。”

    江明蹙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这么说,这对夫妇搬到玥海湾小区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龚亚梅遇害的事件;龚亚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们也加进了遗嘱;事发当晚,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怎么看都很可疑呀。”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遗嘱的事呢?和龚亚梅在一起一年多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一来就知道了?龚亚梅也不太可能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才认识不久的人吧?”

    “会不会,他们在来理市之前,就已经知道遗嘱的事了?比如从律师那里。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谭勇张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江明问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你是说,他们故意加入大家庭,获取龚亚梅的好感,让龚亚梅把他们的名字加入到了遗嘱中,并通过律师确定此事,然后找机会将龚亚梅杀害。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就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局,并且律师也参与其中,是他们的共犯。”谭勇说。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对吧?”

    “是的。”

    “那么,我觉得应该调查一下这对夫妇的过去,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前科。以及,他们以前跟龚亚梅或者那个律师是否存在交集。”

    “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联系京州市公安局,了解他们之前的情况!”谭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等一下,老谭。”

    “还有什么事吗,江队?”

    江明沉吟片刻。“这起案子的相关情况,我需要跟陈局长汇报和请示一下。”

    谭勇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这是应该的呀,你为什么要特意跟我说?”

    江明示意谭勇坐下,说道:“老谭,你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江明凝视着谭勇的眼睛。“这起案子,你也涉及其中了。”

    谭勇跟江明对视着,一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着江明,称呼都变了:“老江,你什么意思?因为我也是遗嘱的继承人之一,所以理论上说,我也有可能是凶手。你是想说这个吗?!”

    江明“哎呀”一声,赶紧拍着谭勇的肩膀,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说道:“你激动什么呀?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我当然不可能有一丝一毫怀疑你,但是按规矩,遇到这样的情况,你需要回避。是否适合继续负责这个案子,需要我跟陈局汇报之后,由他来决定——你总不能让我瞒着陈局,都不把这个情况告诉他吧?”

    “告诉他是应该,但我想不通,有什么好回避的?你也好,陈局也好,公安局、刑警队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质疑我,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这时,江明的妻子把门推开一条缝,小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怎么吵起来了?”

    “谁吵了?我们讨论工作呢!把门关上,没你的事!”江明挥挥手,让老婆把门带上。

    俩人沉默了一刻,江明拍着谭勇的腿说:“老谭,你别激动,听我说。咱们刑警队包括公安局,没有任何人会对你的人品产生质疑,那是因为我们了解你。但你想想,老百姓呢?他们会怎么想?你经常出入玥海湾的那套房子,参加他们的聚会。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责任心强,想要破案,以及给那个小区的人提供更多的保护。但是不了解你的人,发现你跟龚亚梅搞好关系,然后成了巨额遗产的继承人之一,会怎么想?一些好事之人,难免会在背后嚼舌根吧。对你名誉可能造成的影响,你想过吗?”

    “这是我的错吗?是我让龚亚梅把我名字写进遗嘱的吗?”谭勇生气地说。

    “当然不是。可问题是这事你没法跟人解释,难免就会引起别人的误会。当然,你也可以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但你是否还适合继续调查这起案件,不由我说了算。让陈局来考量和决定吧。我明天就跟他当面汇报,然后告诉你结果。”

    谭勇沉吟良久,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打开门,走出这个房间,离开了江明的家。江明看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