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孽与过

    第一百零八章 孽与过 (第3/3页)

一个泥人泡透了水,里面露出来的是钢筋铁骨,还是一滩任人践踏的烂泥。」

    常盛宁当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要烂泥,他与张玩的人交好,那些人以为能靠着他逃出生天,自然愿意告诉他更多秘密。

    陛下要的,就是让那些人以为自己

    能活,却在最后关头被打落无间地狱。

    陛下年轻气盛,他不光要杀人,还要诛心。

    短短七个月,常盛宁面上一直拖延不肯下决断,等到他摸出了所有人的底细,短短四日内,他签下了三百七十份请奏的折子,每一份都是奏请陛下将人斩立决,每一份的背后都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人,与他身后的三族九族。

    四千九百九十九颗人头滚落。

    他常盛宁,从此便从「泥人相公」,成了阎罗在世。

    自张玩一案了解,便每个月都写一份乞骸骨的折子只盼能卸官回家,他的年纪也早就到了,陛下却不肯,甚至连他的折子都不看就直接打回。

    如此过了一年,常盛宁明白了,陛下不许他退,他常盛宁活着要做陛下手里铲除异己的钢刀,死了,也得是大雍焊在铁座上的修罗造像,不得超生。

    现在听陛下金口玉言说不愿他早早退了,常盛宁如何不怕?

    难不成,今日武英殿上种种,还要他常盛宁来担这个杀名?

    「朕一直记得你在推官任上时,曾审过一个案子,四女杀人案。一妻一妾一婆子一丫鬟因妻妾二人遭夫常年殴打,遍体鳞伤,一夜,四人联手杀人。当时主管此案的兵备道主官力主她们是谋杀,当尽数凌迟,唯有你几次上书力主四人并非谋杀,又久受虐打,其情可悯。」

    听见陛下说起的竟然是这么一桩久远的案子,常盛宁双目微阖,半晌,才笑着道:

    「陛下竟然记得三十多年前的案子,臣惶恐。臣当年处事不周,胡乱上书,至今想起,仍觉当初愚钝可笑。」

    「朕倒不觉得常尚书当年可笑。」

    见常盛宁已经站稳,沈时晴松开了扶着他的手。

    一鸡连忙给两个小太监使眼色,让他们靠近些伺候着老大人,别再让陛下费心了。

    「张仲为人凶暴,行事无端,以虐打妻子为乐,任其哭嚎哀求而弃于众人之下,乃微臣亲眼所见,赵氏为朝廷诰命,却被虐待至此,易地而处,臣亦有同死之心,此非蓄谋,乃是人之常情。牛马孽畜,亦不堪凌虐,何况人乎?法之道也,在扬善而去恶,若四女被判凌迟之刑,臣只怕臣治下一地一年被虐杀之妻子复多一倍,此人之孽也、法之过也。」

    常盛宁愣愣地站在原地。

    陛下随口说出的,是他三十七年前的奏折。

    一时间,他眼前恍然,又是四个穿着一身素衣遍体鳞伤的女子。

    带头的女子面带笑意:「大人不必再为我等奔波了,我们既然动了手,就知无路可求生,只恨没有早些动手,让张仲早些死了。」

    他只是个小小推官,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四个女子,两个被凌迟,两个被斩首。

    沈时晴站在他的身侧,抬手指向御案:

    「常尚书,你看看那些折子,是不是人之孽也,法之过也?」

    常盛宁微微抬头,眼前一花,竟觉得那些折子里流出了血。

    和当日四个女子的血一般样子。

    他曾在数日内经手杀过四千九百九十九人。

    也依然记得三十七年前的血。.

    六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