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空战

    第三百九十三章 空战 (第2/3页)

“《易经》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垂衣裳者,垂拱无为也。

    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又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周公曰:上帝引佚。上帝,谓舜、禹也,二者承尧之安,尧则天而行,不作功邀名,无为之化自成,故曰: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年五十者击壤于涂,不能知尧之德,盖自然之化也。”

    曹端通过黄帝-尧-舜-禹-周公-孔子这一脉络,来从孔子和周公这两位“后人”的视角出发,证明把“薄德”养成“厚德”的方法,便是师法先王。

    这就相当于把一票人都绑在了战车上,等张宇初来一一反驳。

    “这年轻人好生不讲武德!”

    张宇初心中暗啐,却丝毫不记得自己刚拿永乐帝当挡箭牌的事情。

    这时候扯什么“俺寻思”是没用了,历史人物不是你寻思不寻思的事情,早就有定性了。

    而这会儿,张宇初的脑袋飞速旋转着,想要找出曹端话语中破绽所在,虽然曹端的这番话解得漂亮,几乎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可是却不足以让张宇初认输。

    可张宇初左思右想,却着实没找到曹端话语里的破绽。

    由于比赛规则的改变,张宇初思考的时间减少了足足一半,眼见没有更好的破解思路,张宇初不得不按常规方法硬驳了。

    常规方法,当然是前人给的标准答案。

    “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夏商周度定为三代,虽相因而不尽同也,五霸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

    这里张宇初实在想不出来了好办法了,直接拽了陈亮的答案来,避开关于“德行”的话题,直接扯到曹端所举的“禹”和后面的夏商周三代,也就是宋儒所反复称道的先王之治,也未必不是依靠武力建立起来的,并不是全靠德行。

    典型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倒也未必不是一种破题思路。

    曹端笑了笑。

    张宇初这是黔驴技穷了。

    张宇初的意思是说从夏开始就实行了“家天下”,而且以武力维护了“家天下”的统治方式,后来的商周也都是凭借武力来实现统治的,春秋五霸的武力征伐模式也是效仿所谓的“先王之道”而来的,所以别跟我提德行。

    可曹端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在方才已经推演出的数十种可能中,张宇初并未逃脱必输的结局。

    曹端开口说道:

    “贤君之治国也,犹慈父之治家,慈父耐平教明令,不耐使子孙皆为孝善,子孙孝善,是家兴也,而百姓平安,是国昌也。

    然昌必有衰,兴必有废,此乃天时,兴昌非德所能成,然则衰废非德所能败也。故而昌衰兴废,皆天时也,此善恶之实,未言苦乐之效也。

    家安人乐,富饶财用足也,富饶者先祖之德厚所致,非贤惠所获也。

    人皆知富饶居安乐者命禄厚,而不知国安治化行者历数吉也。”

    曹端这段话的意思就是治国就跟管家一样,开国明君就像是家族里的慈父,但是有兴盛就有衰落,这是老天注定的,不是德行所能干扰的。德行能影响什么呢?德行能影响的是后代的家底,一个国家的德行教化,就跟某个有钱家族安居乐业一样,这些钱不是因为他们贤惠而获得的,而是先祖(开国明君)的“厚德”给他们攒下来的。

    由此就彻底反驳了张宇初关于三代开国君王以武力谋取国家的观点,而是说三代开国君王建立国家,是因为之前的明君所建立的国家的德行不够“厚”了,光靠老祖宗留下的德行是不够的,还得自己修德,从而又一次印证了刚才曹端自己的观点。

    张宇初的眼皮突突直跳,曹端的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真是后生可畏。

    如果曹端没防备,自己当然能把他拉到心性论里,用“俺寻思之力”暴力破解,可眼下曹端以“德力之辩”平替了“王霸之辩”,又化用道家的理论定义了德的同时,化解了他关于“三代先王也用力”的诘难。

    ——曹端终于拿出了他的撒手锏。

    “故世治非贤圣之功,衰乱非无道之致。

    国当衰乱,贤圣不能盛;时局当治,恶人不能乱。

    世之治乱,在时不在政;国之安危,在数不在教。

    晋文修文德,徐偃行仁义,文公以赏赐,偃王以破灭。

    文德与仁义同,不走与不恐等,然文公得福偃王得祸。

    盖由修德不避时祸,却可荫庇后代尔,今亦如是也。”

    曹端很肯定地告诉张宇初,修德确实不一定能见到眼前的功效,但对于国家来说,这就是可以使后代长治久安的办法,一时的祸患不能用来否定修德无用,修德,尤其是修“厚德”,才是实践“仁”最好的办法,而非使用暴力。

    一句轻轻的“今亦如是尔”,便是藏了无数杀招。

    张宇初黑胖的脸上已然见汗,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反驳,曹端就会把老朱给抬出来。

    这可怎么办?

    “坏了,姜圣没教这招怎么破啊。”

    现在张宇初由于步步被动,已经彻底被逼到了死角。

    辩驳到了这般局面,眼下想要嘴硬,非得说修力比修德对于实践“仁”的作用大,那是不可能的。

    可要是承认修力的作用大于修德,又完全站不住脚。

    没办法了,张宇初再次祭出了他最后的手段,“俺寻思之力”。

    张宇初嗓音有些暗哑地说道:“以力兴王之君,必有以服天下之心,而后可以成天下之业。”

    这跟高逊志的论点是一样的,只不过正好反过来。

    如此一来,从心出发,俺寻思用武力建立王业的君王,肯定是有让天下顺服修德的心的,所以才能成就让天下顺服修德的业也算是自圆其说吧。

    但正所谓聪明人不会见人掉坑还跟着掉,曹端眼见张宇初故技重施,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曹端这次根本不论心,只论迹。

    “汝谬矣!太宗除隋之乱是力,致治之美是德,太宗玄武门诛建成,比于周公诛管蔡如何?德力两分,施仁义行王道皆是修德之故,何谓以人心行力,故使天下顺服修德?岂不为自相矛盾乎?”

    张宇初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曹端太谨慎了,谨慎的有点过分。

    始终抓着以德力之辩代替王霸之辩的主旨不放,而且牢牢区分德与力,半点不谈心性,谈的全是事实,张宇初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方不谈唯心,你跟他谈你觉得如何如何是没用的,把论点拉到事实层面上,怎么抛开事实上不谈?

    可谈事实,李世民干那事怎么洗?人家都说了一码是一码,扫平隋末战乱和打造贞观之治,都是事实,一个是力一个是德,而李世民真正登上皇位的玄武门之变,到底是力还是德,你自己评价,难道要说李世民因为要修德,所以用了力,天下也顺服吗?

    说白了,李世民的皇位是用力抢来的,不是修德修来的,天下人心顺服是因为他后面修德,这跟他前面用力是两码事。

    张宇初被曹端完美的逻辑推导,给逼迫的无言以对,直到沙漏走到了尽头。

    张宇初沉默了半晌,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赢了。”

    这种输的感觉,令张宇初很难受。

    在他看来,这次比拼应该是他占优势的,毕竟曹端只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并没有什么名声,而且曹端也没有他辩经经验丰富,阅历深厚。

    但结果却是,他败了!

    而且败得毫无悬念。

    张宇初行礼下台后,来到了姚广孝的身边,凝声说道:“此子不可小视。”

    老和尚点点头,只说道:“我从未小视此人。”

    “不过。”老和尚话锋一转,“可即便曹端再强,姜圣不想让他赢,他也赢不了。”

    张宇初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姜星火教了卓敬“三义之论”,教了他“心学新论”,想来给镇守最后一座擂台的姚广孝,也一定留了东西。

    从效果来看姜星火教得东西,只要拿出来,那一定是一击制胜的,最起码,第一次是100%有效果的。

    如此说来,他倒是不用担心什么,反正老和尚本来论硬实力就比曹端要强,再加上姜星火留下来的手段,想来赢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张宇初没理解的是,姚广孝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只要姜圣想让曹端进去看看如今的孔希路是什么状态,那他就一定能让曹端赢,而且是比输还难受的那种赢。

    姚广孝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缓步登上了擂台。

    第五场,也是最后一场辩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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