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弑君

    第五百四十六章 弑君 (第1/3页)

    此时,朱允炆身上早已检查过没有武器,而姜星火之前登岛为了安全,还披了甲、挎了刀,因此在这偌大的菜园子里,不过是他们两个人而已,哪怕是那些白莲教的死士,也只是远远地散布在周围。

    “恨?”

    “太祖高皇帝我有什么恨的?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宋天!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功在华夏,反倒是你。”

    姜星火转过身来,冷哼一声,毫不避讳地说道:“如果你是我孙子,我肯定把你吊在院子里,天天抽伱鞭子。”

    朱允炆苦涩一笑,反问道:“生在帝王之家,养于妇人之手,如之奈何?”

    这位前任皇帝和现任国师的谈话,从一开始就不太能谈到一块去。

    “这些不是你的借口。”

    姜星火没亲眼见过之前朱允炆当皇帝的时候是什么样,但从他种种不太聪明的举动可以判断出来,朱允炆作为皇帝这个角色,水平是严重不足的。

    而朱允炆手里攥着那沓《明报》,反倒抗拒地摇了摇头,他只是很平静地缓缓反问道:“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做呢?”

    说着,朱允炆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从小出生在宫里,我的父母告诉我,要听先生的话,要尊敬那些有学问的人,只有这些人才是国家的忠臣。”

    “而这些教导我的先生,都是皇爷爷所精心挑选的,他们都是顶有学问的人,这些先生告诉我,皇爷爷施政太严,民间百姓叫苦不迭,所以要宽刑省狱,减轻赋税,裁减冗官冗员。”

    随着朱允炆的回忆,他蹙紧了眉头,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听父母和皇爷爷还有先生的这些话,究竟有什么错。

    “等我当了皇帝,我赐给年老的百姓米肉絮帛等物资,令官府收养鳏寡孤独废疾者,重农桑,兴学校,考察官吏,赈罹灾民,蠲免赋税我做的这些有错吗?”

    朱允炆看着姜星火,他的好像不是在质问,而是真的陷入了疑惑。

    是啊,他做错什么了吗?

    朱允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问道:“还是说,削藩有错?”

    “不,削藩没有错。”

    朱允炆旋即就肯定起了自己。

    “当年皇爷爷对我说,他将抵御胡虏的大任托付给诸王,可令边境不乱,留给我安宁。我当时反问‘胡虏不安定,让诸王防御,可若是诸王不安分,谁去抵御呢’,这个问题皇爷爷也默然不语,又来问我的意见,我又说‘应该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变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这些是皇爷爷认可的。”

    这段话,朱允炆记忆的非常清晰,显然在朱允炆的心里,朱元璋的认可,非常有份量。

    “而且,就算是燕王篡了位,不也是要削藩的吗?以他的残忍气狭,恐怕削藩比我削的更狠,更不留余地。”

    “如果说真的有错,那也错在我生在帝王之家,养于妇人之手,不懂军事,未经军旅,错信了李景隆这无能之将,以至于江山倾覆,如此成王败寇罢了。”

    说到这里,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扣上,朱允炆的逻辑就已经闭环了。

    这明显是朱允炆思考了很久自己“为何失败”后给出的答案。

    朱允炆的结论就是自己削藩没错,错误就在于自己不懂军事,用人不当,都是李景隆的锅。

    这个结论对吗?

    从表面上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

    成王败寇嘛,朱允炆他出生在帝王家,从小没打过仗,也不能跟他叔叔燕王朱棣一样亲自领兵上阵,那派先生们推荐的名将之子、他的东宫辅臣、亲表哥李景隆(李景隆的奶奶是朱元璋的亲姐姐)去帮他带兵打仗,有什么错呢?

    如果非要说有错,那也是李景隆有错,赵括二代,丧师失地,以至于他朱允炆的江山没了。

    几乎未从事过任何体力劳动,以至于有些过分白胖的朱允炆摊了摊手,眼神中带了些微不可查的戏谑,看向姜星火。

    朱允炆表现出来的一切淡泊宁静都是他的伪装,朱允炆的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流淌着朱家最纯正的血,觉得自己才是大明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他只是跑累了,躲烦了,所以不愿意再躲了,又下不去手,打算让人给自己一个体面的了结。

    ——但我有什么错呢?

    万方有罪,罪在李景隆,与朕无关。

    别看朱允炆现在一副颓废僧人模样,别看他好像勘破了生死关,别看他跟个与世无争的可爱肥宅一样,但从心底里,朱允炆压根就不觉得自己错了。

    可姜星火只问了一个问题。

    “我叫你现在撞树去死,你去吗?”

    朱允炆愕然,苦笑道:“若是拿着刀逼我,恐怕我也不得不去了。”

    “那便是了。”

    姜星火神色平静:“建文元年七月,你祭告太庙,削燕王宗室属籍,废为庶人,决意兴兵伐燕,在真定设置平燕布政司,以暴昭为布政使,真定之战,选长兴侯耿炳文为大将军,武定侯郭英为副,驸马都尉李坚为左副将军,都督宁忠为右副将军,骠骑将军顾成为左军都督,率军十三万伐燕。”

    “请问——耿炳文、郭英、顾成等人皆洪武朝百战名将,战功彪炳,暴昭更是勇于任事的国之干臣,足兵足食任劳任怨,这选择是别人拿刀逼着你做的吗?”

    朱允炆张口结舌。

    这套开战时候的配置,自然是当时的最优解了,最能做事的文臣武将一起上阵,怎么可能是别人拿刀逼着他做的呢?

    可显然耿炳文、郭英、顾成这些洪武名将的兵败,是赖不到李景隆头上的,因为李景隆当时还在家坐着呢。

    这也是朱允炆看似自洽实则到处漏风的逻辑中,最明显的疏漏。

    然而姜星火的质问却并未停下来。

    “建文二年九月初十,你以历城侯盛庸为平燕将军,平安、吴杰诸将为副,同时以铁铉为兵部尚书、山东布政使,组建德州大营;以暴昭为刑部尚书、平燕布政使,重组真定大营;以四川都指挥同知徐凯(与白沟河阵亡的悍将瞿能号称‘西川双壁’)带领松潘精骑为主的部队前往沧州筑城,尝试建立沧州大营.更换了这些将领,建立三座大营困死燕军,这些选择是别人拿刀逼着你做的吗?”

    “还是说,中了反间计,将辽东守将吴高被削爵贬黜,换了新的辽东守将,消除了燕军东北方向的后顾之忧,是别人拿刀逼着你做的?”

    “亦或者说,以宁远侯何福为灵璧决战的指挥官,命真定、德州大营倾巢而出,救援徐、沛补给线,是别人拿刀逼着你做的?”

    朱允炆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努着嘴唇,手上捏着的《明报》已经开始哆嗦了。

    他连文臣不知兵的理由都说不出口,因为不管是用耿炳文、郭英、顾成,还是建立真定、德州、沧州三座大营,虽然是在齐泰黄子澄的建议下做出来的,但这都是最正确也是最合理的决策,换谁来决策,看看手里的这些牌,这都是最优解的打法,只不过正确、合理的决策,不一定能带来胜利罢了。

    至于灵璧决战,这个几乎不怎么在历史里被人提及,却实际上决定了大明皇位最终归属的惨烈战略决战,说起来复杂一点。

    建文三年十二月初二,燕军决定绕开德州、真定两座大营的钳制,从中间南下,奔袭守卫薄弱的南军总补给线徐州大营。

    建文四年正月十二日,燕军在馆陶渡过黄河;正月十四日,燕军攻陷东阿;正月十五日,陷东平;正月十七日,陷汶上;正月二十七日,陷沛县;正月三十日,朱高煦率领燕军前锋抵达徐州。

    徐州大营囤积了从南方转运来的所有物资,是向前输送到德州和真定两座大营的总补给线,也是南军的大动脉,一旦大动脉被威胁,那么在河北真定和山东德州囤驻的南军将会失去补给.而当时河北和山东都已经打的十室九空了,那里的南军根本没有就地补给的能力,失去补给就意味着只能等着不战自溃。

    建文朝廷没办法,商议后朱允炆一方面让梅殷任总兵官,镇守淮安,在徐州后方设置第二道防线,另一方面命令在德州和真定两座大营里的南军主力回援。

    不回援是不行的,因为相比于前线南军的窘迫,黄淮这里的资源却足够,燕军方面完全可以靠着攻破那些没有什么防御的小城,来做到就地掳掠补给,而南军呢?再僵持下去,徐州固然没有被燕军攻陷,可补给线却在事实上被掐断了,不回援吃光了存粮就要等着自己崩溃,而且徐州的情况也不乐观,二月二十一日,燕军击败徐州大营的出战军队后,没有援军的徐州就只能闭城死守了。

    南军以老将宁远侯何福为统帅,带领南京最后的、刚刚重组编练完成的总预备队北上,同时调遣盛庸、铁铉从德州回援,平安、陈晖从真定回援,而朱棣利用德州和真定两座大营的回援距离差,重挫了从德州出发的盛庸后,继续南下灵璧。

    这时候朱棣已经达到了他的全部战略目的,朱棣的战略目的不是攻陷徐州掐断南军补给线,而是逼迫在真定和德州两座大营里当缩头乌龟,试图用长期围困的办法耗死燕军的平安、盛庸出来战略决战,而朱棣用的就是围点打援的办法,想要一口气吃两盘饺子。

    在灵璧,何福率领的南军最后的总预备队,也是朱允炆手里仅有的机动部队,被燕军重兵团团围住,何福效仿当年长平之战的廉颇,在灵璧深沟高垒坚守,此时盛庸的德州军已经被燕军的回马枪重创,所以只能等待平安的六万援军运送补给与其汇合。

    何福和他重兵军团在灵璧决战中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在燕军从蒙古人那里学到的“曼古歹”战术袭扰下,一边保持密集队形行军,一遇到袭击马上毫不含糊地构建土木工事,顶着伤亡和疲惫,硬是靠拢到了平安的附近。

    随后随着平安带着补给赶到,双方在灵璧展开了大决战,而这场决战的关键因素就在于何福和平安能不能顺利汇合,一旦何福和平安汇合,那么燕军最好的结果,也是损兵折将后无功而返,最坏的结果,将是主力全力全部折在灵璧。

    就在决战的千钧一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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