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私市问题,不在私市本身
第七百五十一章 私市问题,不在私市本身 (第2/3页)
因为僵化的报关条件,而且没有一套详细报关流程,五个市舶司五个办法,四大总督府又因地制宜的有各自的办法。
这是朝廷的失职。
审单、查验、征税、放行,看似只有这四个步骤,但仅仅在查验这一个环节,一名海商就要走五六个衙门,要在港口、市舶司、松江府衙门、督饷馆报关,甚至有些商品还要到海漕衙门报关,在有了保监司之后,还要到保监司衙门报关,走完了这些流程,才能到征税的环节。
每个步骤都要在这些衙门过一遍,非常的繁琐。
还有些商品,比如丝绸,还需要许可、商检、配额等等流程,更加麻烦。
张居正这类的明公,平日里是不到衙门里办事的,就是真的要办什么事儿,也是让游守礼安排人,而且宰相门前七品官,游守礼到哪里都会加快加急办理,到衙门办事,是明公体会不到的痛苦。
报关程序的繁琐和冗长,就成了货物长期滞留的原因,而货物滞留在港口上,严重的影响到了货物周转的速度,对于商人而言,这不是一点时间,他们没有那么长时间去等候。
高启愚左右看了看,小声的号索道:“第二个原因,就是贪腐,这么多的衙门口,每过一次手,就是一手的油。”
“大明之前的关税的确只有6%,但实际关税可能会有20%,甚至是30%到50%,这样就罢了,这还是能用钱摆平的事儿,有些生意,只有大员、市舶司提举、督饷馆海防同知的亲眷才能做,你做这个买卖,就会卡着你不让你做。”
高启愚声音小了一些,因为五个市舶司的提举、海防同知,几乎都是张党的人,这些人拿了好处,到底有没有给张居正孝敬?高启愚不知道。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不是试探,而是要把问题分析透彻。
名义税率和实际税率不同,就是海贸发展到现在,遇到的新矛盾,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是朝廷没有明文设限的商品,在各个市舶司执行的过程中,其实存在隐形的门槛。
这些隐形的门槛,才是最高的门槛。
“你说的这个原因,我有猜测。”张居正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不清楚,但猜到了,掌握权力就想方设法的变现,这现象十分的普遍,因为权力代表着支配。
王崇古搞了个工会,都闹出了那么多的事儿,还只是一个毛呢官厂。
大明市舶司如此庞大的利益,没有滋生出贪腐和利益链来,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高启愚十分肯定的说道:“反正损失的关税,也是公家的钱,我不拿到我那一份,是我自己在亏,所以,宁愿让货物在港口滞留,也要把自己的那份钱拿到手,宁愿朝廷没收、少收关税,把海商们赶到私市去,也绝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
“这就是这个问题难以解决的地方。”
从公私论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就会变得更加明朗,这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的现象,只要我卡着不让你过关,那我就能拿到一份钱,多少我都要拿,而且随着海贸规模的扩大,市舶司的吏员逐渐增多,问题开始变得严重了起来。
货物因为流程滞留、实际税率高于法定税率、对商品经营人为设限,就是海商们选择私市的三大原因。
“海商不肯通过市舶司过关,第四个原因,就是码头上的漕帮了,这些漕帮也要好处,而且还听命于人,和那些私市的窝主几无区别,这些漕帮负责为穷民苦力议价,但大部分的好处,却是给漕帮本身给拿去了。”高启愚讲明了第四点原因。
在私市要面对窝主的剥盘,在大明官衙的市舶司,也要面临剥盘,那么选择更快的私市,就成了小商贾最佳选择,流转快,还能带点其他的货物增加利润。
大明官衙的市舶司有个无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安全,不必担心船货两丢的情况,正是这个原因,市舶司依旧是大明最主要的贸易地点。
这就是高启愚对数十起私市案件,进行了全面的调研之后,得到的四个原因。
“善。”张居正只给了一个字,他看着高启愚看了片刻说道:“你还有话没说完。”
“还是先生了解学生。”高启愚吐了口浊气,作为曾经张居正的嫡系门生,他话没说完,张居正立刻就察觉到了。
张居正抿了口茶,笑着说道:“还有第五个原因,那就是有人在逼着海商们走私市。”
“要是海商们正常报关,因为法纪和监察的存在,有司官员,上下其手的规模就受制于法纪和监察,毕竟锦衣卫的稽税院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官衙上下其手,等同于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作奸犯科。”
“这真的是太危险了。”
“但是,通过人为设限,逼着海商不走官衙,走私市,逼着海商们走私,朝廷命官们通过庇护私市所获,既不违反法纪,还能绕开监察,等于说绕开了朝廷的督饷馆,办了一个私人的督饷馆。”
张居正也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高启愚,他当然也在考虑私市为何屡禁不绝的原因。
“诚如是也。”高启愚俯首说道,这话得张居正自己说,高启愚不能说,他把这些写到奏疏里,那就是攻讦张居正识人不明了,但张居正自己说出来,就是海贸相关官员的清汰。
张居正倒是颇为平静的说道:“海防巡检也是人,是人就有打盹的时候,这些个私市,屡禁不绝,今日高司客所言,鞭辟入里,那高司客就写成奏疏,送通政司过会吧。”
“是。”高启愚找张居正,一来是维护关系,二来是对首辅说明自己的外交政策,三来就是要判断下他这本奏疏该不该上奏。
他已经写好了,可如果张居正这个张党的党魁,不想改变现状,那他这本奏疏送到通政司,也是被驳回,除了被驳回之外,更加被张居正所记恨。
但张居正没有说什么兹事体大、吹求过急、相忍为国之类的套话,那就是认可了他的奏疏上奏,甚至还会在浮票上补充第五个原因,就是自己对自己的基本盘动刀,主动清汰。
每一个组织,都要想方设法的进行自我新陈代谢,维持活力,才能长久,这是张居正吏治的核心理念,他的所有吏治新政,都是围绕着这个核心理念在进行。
高启愚说完了国家大事后,稍微沉默了下,只能俯首离开,他其实还有个私事,那就是他的次子今年二十岁要行冠礼,行冠礼要取个字,他这次来是希望先生能给孩子起个字,但最终他没说出口。
因为张居正已经明确表示了师生情谊已断,日后只有公事。
“哎。”高启愚提起了自己的七味辅料,站在门前,再叹口气,选择了离开。
万历十四年六月初二,大明皇帝朱翊钧来到了文华殿,一如既往的主持廷议,大明皇帝勤政,是整个大明的幸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