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江河快意随风起,渡口闲棋落定局

    第二十五章 江河快意随风起,渡口闲棋落定局 (第3/3页)

而这些声响虽不甚整齐划一,但因独独少了说话言语声,因而寂静渗人感虽然淡了些,然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无比的肃杀与冷漠。

    近二百多道人影一同出现在码头四周,而江面上也忽的多了数艘船艇,船首处都站立着两三个赤膊按刀的壮汉,而与之相对的那不过十数个不良人如同沙尘入海河、雪屑飞烈火,对比之下显得渺小不堪,仿佛瞬间便会被撕碎吞没。然而面此威势,虽说大多数不良人都已紧张地抽刀对峙,但却不见不良帅与身旁没于黑影中的一人有何动作,李真端坐椅上,面色微白,但眸中却只有愤怒不甘在熊熊燃烧,以及一点几成飞灰的疑惑:

    “关于这事,本座还真是想请教你:自从我知道了那几个废物失败后,就迅速请奏陛下,希望能拨南北衙的部队助本座阻拦绞杀你这叛逆,固然,臣下手掌兵权,即使不多,对君上而言亦非善端,就算是身为不良帅的本座,也是连上了数日的奏疏阐明其间利弊,这才得蒙皇恩,可率南衙金吾卫与北衙羽林军共一百七十人,连同我麾下不良人共二百零七人,绰绰有余。”

    说到此处,李真不由得向身后草簇中瞥去,就在不久前,那里还曾埋伏着那些禁军精锐,他们所执的那些寒利逼人的箭矢仿佛还有余光闪动,可一眨眼,却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处罢了。

    “天子所器,连北衙嫡属禁军都派给本座,本是应该在此处彻底截杀你……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最后几个字,是李真咬牙切齿从喉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嗤”的一声轻响,他手中握着的那卷纸彻底撕裂,断为两截,各自垂下。杨暾微微一笑,冷冷道:

    “怎么,就允许您这不良帅整日摆弄天下算计人心,就不许我杨某动用点儿心思人脉,平平这前路难关?”

    此言一出,且不论李真脸上如何风云变幻,许观先是面上一凛,瞅向身旁杨暾如春风拂面的自得之态,心下不由犯起了嘀咕:能平息此事、让皇上收回那些军队的人脉,至少也要是个能在宫闱大内中能跟皇上说上话的人,而且此人还必须能得到他极大程度的信任,能在如此深夜敲开宫门说服皇上,才有可能促成此事。

    可弘农杨氏按说在安史之后便彻底没落,莫说能在官场上走到那般高位,实际上族中根本就没有一人再能登入朝廷,这所谓的人脉助力,确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此时,杨暾瞟了一眼李真手中紧攥的文书,冷笑道:

    “如若在下没猜错,李大人手中那个,应当是陛下的密诏吧?想来是在不久之前,刚刚送到李大人手中,令您鸣金收兵,把这不良人以及南北衙军全部带回京城中去,不可轻举妄动,可对?”

    “你,你究竟是如何——”

    “别急,今儿个我料你也是逃不出去,而且也没想逃,这剩下的十来位,应该是与你关系最密的亲卫吧?遣散了大部分不良人与全部南北衙军,只留下你们抗旨不尊,看来是打算就在此处一了百了,那我也让你做个糊涂鬼,知道知道这算计了一辈子阴诡风云的长安黑夜势力大人物,到底是怎么犯在我这个江湖莽夫手里的:我弘农杨氏一族,当年自马嵬坡祸端始,被几近杀光,直到广德二年后,随着祖父的回归才终止了这件血事,族人十不存一,更是无一人可入朝堂,算得上是命数已尽,再无复兴可能……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是最为警觉的身为不良人的你们,也已经渐渐将目光从其上移开,认定我杨氏再无翻身可能。但恰恰就是你们的放松,才让我祖父逮到了这个机会!”

    闻言,李真眉头一皱,闭眼自嘲道:

    “哦?难不成是当年的余孽,竟然混进宫中成了大官?呵,那还真是我们自作自受,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不错,当年开元年间,天下太平之时,玄宗皇帝膝下一女万春公主,于天宝十三载,年近花信之时下嫁于宰相杨国忠幼子、鸿胪卿杨昢,之后安史之乱爆发,二人失散,杨昢与百余位皇亲国戚于长安崇仁坊被安禄山屠杀,两人因此阴阳永隔。大乱平息之后,万春公主独守空房,因着与我们杨氏有关系的缘故,一直不受皇室待见,只有杨昢的一位堂叔,曾经娶过太华公主的杨锜时常探望,二人皆被朝廷弃之如敝履,因而同病相怜,至万春公主三十有四之年改嫁于杨锜,五年之后,万春公主病逝。”

    杨暾拿起身旁酒盏直接对嘴喝了一盅,大袖一擦,继续道:

    “以上种种,皆是青史有载,你们也定然清楚,可有一件秘辛,莫说尔等,就连我,都是几年前才从祖父书信中所知:当年万春公主与杨锜,有一子尚存于世,而且生下来不长时间便改换名姓,送去了别家抚养,只因为其前程所考,万不可以杨氏为姓。改换身份后此子成人参加科举,幸得皇榜高中,入朝廷以来亦是青云扶摇,坐上了极高的官位,直到几年前祖父找到他与之阐明原委并列出实证,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此处,李真脸色愈发阴沉暗淡下去,皓首影下,不见其眉目拧折至何地步。

    “至于此人究竟是谁,官至何职,我也一概不知,祖父信中只说此人在皇帝心中极为重要,足以影响那九五之尊的权衡判断,并告知了我联系他的办法。因而在此次出行之前,我特地请他多多注意你们不良人的行动,并在适当时机做些动静出来,而今看来嘛……他确实是能耐不小啊。”

    闻言罢,李真沉默良久,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任由那裂成两半的文书扑于地上,抬头间尽是苍凉苦色,望向天空皎皎明月,不由得无奈感怀喃喃道:

    “……原来如此。命啊,都是命!又是杨玄珪,又是他……好一步闲棋,好一步暗棋!我千防万防,结果还是败在了那老家伙手上……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报应吗?我杀了那老不死的那些同僚手足,结果他不知多久之前下的这一手,如今竟是这么轻松便能置我于死地,本座还真是,输到什么都不剩了……”

    “轻松?或许吧,但我倒是觉得,若是大人你能多多体察上意,或许也落不得如今这个身死道消的境地。”

    “我既已是败家输者,你又何必再逞口舌之利?”

    杨暾眉毛一挑,斜挑远月,呵呵笑道:

    “口舌之利?恰恰相反,我还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