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就把女孩留在雨中

    第六十七章:就把女孩留在雨中 (第2/3页)

装容大量的洪水,夏如转过头时,恰好看到水流击穿堤坝,卷着大量的泥沙泻落下来。

    南塘地理位置很低,湖床比南塘最高的楼都要高,一旦发生洪水,整座南塘都将淹没于大水之下。

    那一刻,夏如脑海中别无所想,只有一个念头:天塌了。

    世界各地都有关于洪水的传说,过去,这份凶狠残暴仅流于文字。这是夏如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级别的灾难,充斥天地的狂风暴雨也似无病呻吟,雷霆滚地般的震动里,整座堤坝彻底溃烂,泥流冲破浩荡烟尘,一泻千里。

    沿途的田地、建筑被摧枯拉朽般吞没,坚实的大地好似泡烂发黑的纸浆。

    天灾面前,人如此渺小,勇气与智慧都被风雨吹走,留下的只剩恐惧。

    夏如惊叫了一声,回身要跑。

    可人又怎么跑得过洪水?

    苏清嘉抓住她的手腕,说:“别往回走,跟我往前跑,那个故事,我边跑边讲给你听!”

    ————

    往前跑?

    往洪水那边跑?

    夏如觉得这位同桌一定是疯了。

    当然,也不容她做出什么异议,她跑不跑并不重要,洪水像是土筑高墙般推了过来,少女青春稚嫩的身体顷刻就要被撕碎。

    苏清嘉在这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举起手。

    夏如听到了风声,一道极其细微的、有别于一切风暴的声音,它在天崩地陷的灾难中尤为清晰,一出现就占据了听觉的全部。

    这些特殊的风环绕着她与苏清嘉,好似活物,充斥着别样的生机。

    苏清嘉的神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时她们相识的五六年里,她从未在苏清嘉面颊上看到过的,苏清嘉高高地举起手臂,庄严而郑重,仿佛一经挥下,就要决定数万人的生死。

    “小嘉……”

    夏如被这股气势震慑,一时竟忘记了恐惧,只轻轻喊她名字。

    滔天的洪水奔涌到面前。

    也是这一瞬间,苏清嘉的瞳孔变得漆黑一片,风如呼啸的灵魂般汇聚到她的掌心,她五指虚握,似抓住了什么,叱了声“开”后,以最简练的劈山式斩下。

    斩落的过程中,一口雪白的长刀凭空显现,它迎着不可阻挡的灾难,大放光明。

    洪水在夏如面前分开,像是舞台剧拉开幕布。

    夏如立在原地,雪白长刀分开的黄色泥流从身后高速流淌过去,好似两面斧凿而成的悬崖峭壁,她呆呆地听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这创世神话般的奇迹之下。

    纤弱的水丝扑上她煞白的脸颊,黑色的伞面在上空飘摇,仿佛颠倒的乌云,雨都生长在云的背面。

    盛放的黑伞下,背着小熊书包的苏清嘉站在她面前,左手持伞,右手持刀斩切,她从古代神话的画卷中走出,手中的刀刃即是神谕,雷霆洪水都在锋芒下让路。

    苏清嘉转过身,对着夏如伸出了手,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说笑:

    “小如行此大礼,是承认我作为姐姐的身份地位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

    夏如觉得她在做一个梦,恢弘的梦,用不了多久,窗边的猫耳机械闹钟就会把她叫醒。

    “这是三首神罡,我最喜欢的佩刀,小如要玩玩看吗?”

    苏清嘉捏住刀身,将其倒转,以刀柄递向夏如。夏如颤抖着摇头,不敢触碰,苏清嘉见状,抿唇一笑,双眸月牙弯弯,道:“怎么样?承认姐姐的地位了吧?”

    夏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不和你闹了,再闹下去真要来不及啦。”

    苏清嘉抓着夏如的手,沿着她劈开的道路,从洪水中穿过,朝着前方跑去。

    夏如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她更像一个洋娃娃,被主人拽着飞奔,浑不着力似的。

    也是这时候,她听到苏清嘉讲那个故事,那个不算复杂的故事:

    “一千四百多年前,南塘突然来了一个女神仙。

    县志有云‘天地崩裂,黑油涌于九香,耸于霄汉,三日不绝,山林不见痕迹’,意思是说,天地崩裂了,黑乎乎的油从九香山的地底涌出来,直冲云霄,三天三夜也不停止,之后人们去看,却找不到一点痕迹。这记载的,便是这位神仙降临一事。至于她是怎么来的……”

    “小如,你懂飞升吗?简单来说就是从一个地方跳转到另一个地方去。”苏清嘉尝试给她解释概念。

    “小升初?”

    夏如凭借她的认知进行理解。

    “差不多啦,不过飞升要比小升初稍稍危险一点点,这个神仙就是从另一个世界飞升过来的,神仙虽然很强大,可为了冲破两个世界的隔阂,几乎将自己给毁灭了,她降临到九香山时,庞大的神灵之躯融化成了黑油般的尸水。”

    “尸水岩浆一样从地壳的裂缝喷出,又在沉寂后于九香山下重新凝固,变成晶莹剔透的胶状肉质,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太岁,你应该听长辈说起过太岁和地底群山的传闻吧?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哦。”

    “小如,你有在听吗?诶,差点忘了,你还是小学生,这么复杂的故事会不会听不太懂啊……”苏清嘉说着说着,就起了忧心。

    “后面呢?”夏如认真地注视着她,“那个神仙呢?就变成山了吗?”

    见夏如在听,苏清嘉放轻松了很多,她说:“当然不是,神仙哪有这么容易死的?神仙肉身虽然毁灭,意识却没有消失,而是在太岁山中沉眠。沉眠了很久,很久。”

    “多久?”

    “一千四百年。”

    苏清嘉笑了笑,语气云淡风轻:“她的魂魄在九香山下沉眠了千年,这千年里,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为何而存在。”

    “九香山的传闻吸引了不少访客,盗墓贼,炼丹道士,文人,也有军队,他们在九香山开凿了很多的隧道,为的就是获得一块传说中的太岁。可惜,太岁中稀薄的神力,对这个世界的凡人而言是种毒药,吞下它们的人很快变成了头上生长犄角的怪物,它们匍匐在群山面前,一生只能以太岁为食,无法离去。”

    “那段时间,沉眠在太岁中的神仙听到了很多声音。”

    “痛哭、哀嚎、嘶叫……他们围着太岁起舞,也围着太岁迷茫,他们希望将神山唤醒,并将身上的诅咒视为赐福。”

    “但最后,摒弃所有的一切,神仙只听到了一种声音: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数不清的人这样说,‘我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形成了聚落,发展出信仰,构建出微小的文明。

    他们固执地相信,太岁之下隐藏着一条通往仙界的道路,并将它奉为真相,代代相传,他们以牙齿为铲,要将这座肉山移开。是不是很像愚公移山的故事?”

    夏如想象着一群畸形人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啃咬腐肉的场景,心想这和愚公移山哪里像了,她心神已近麻木,也未再感慨什么,只是轻声问: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了。那些人在太岁前一代又一代地祭祀、舞蹈,仪式越来越繁杂,血腥,但神仙并不知道这些,她只听到一句话‘我要活下去’,无论换了多少代人,这句话都在不停重复。

    神仙并不知道这句话来自哪里,本能认为这是她自我的心声,心声一遍又一遍地跟着重复,于是,她真的产生了存活的意识。

    ‘我要活下去’,太岁中的神明这样想。”

    苏清嘉说到这里,声音已变得很轻,仿佛是在梦呓。

    夏如许久没有等到苏清嘉继续开口,她不确定是小嘉没有说话,还是滔滔水声浇灭了她的声音,只是问:

    “最后呢?那个飞升的神仙最后怎么样了?”

    苏清嘉放慢了脚步,她高高举起黑伞,望向前方。

    洪水滔天,山峦高耸。

    夏如的目光跃过黑伞,发现九香山已近在眼前,它高高矗立,宛若世界尽头的城墙。

    “1988年10月,我的意识在太岁中重新孕育完整,并爬出了太岁肉山,顺着铁头童子挖出的古老隧道来到了地面,我在人间流浪了三日之后,被一对夫妇捡到,带回家中,取名苏清嘉,四年之后,这对夫妇又生了一个孩子,取名苏真。”

    苏清嘉站定,将手中的伞一点点举高,她凝视着夏如,双瞳中藏着雷电也照不亮的漆黑:

    “小如,这就是我的来历。”

    “我的飞升给两个世界斩出了裂缝,太岁山恰好堵在裂隙上,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

    可惜,一千多年过去,肉山被挖空太多,裂隙重新出现。妖魔沿着裂隙来到了此地,等它们真正融入,将带来一切可能的危险,直至将整个世界吞噬。”

    “这是万祸之源,而我则是罪魁祸首。”

    她站在溃烂流脓的天地间,说完了这一切。

    夏如自幼不信鬼神之说,看恐怖片也从不会被吓到,她总能维持住出色的冷静,像个小大人一样,但今日,她的世界彻底崩塌,即使未来还能重塑,裂缝也不可弥合。

    这份恐惧从心口一直蔓延到眸底,她张了张唇,却无法宣之于口。

    “小嘉……”

    夏如呻吟似地喊出她的名字,“你真的是神仙啊。”

    “神仙?也不太算啦,我也不记得一千四百年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无情无欲无法无天?”

    苏清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绽放出微笑,说:“总之,那个强大的神仙已经不见了,她变成了我,变成了这样的我,每每想起,我都不太敢相信。语文老师说,物极必反,事物到了极处总会走向它的反面,或许也就是这个道理吧。对了,我要特别鸣谢小如呢。”

    “谢谢……我?”夏如感到困惑。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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