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皎然明月色
第七十八章:皎然明月色 (第2/3页)
竟是匠人的力量。
难怪这里的学生,哪怕上台表演节目,大都穿着最简单的校服,原来是缺一个裁缝!
她竟是送上门来了!
余月倍感耻辱。
她从西景国一路循着线索追到这里,竟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现在回想,这些线索极有可能是苏清嘉的刻意安排。
容不得细想,刀刃破风之声已在身后响起。
两人距离不断拉近,眼看就要触碰到一起,余月猛地折身,跃上一座高大的假山,随后全力蹬跳,来到一片矮楼的屋顶,她沿着屋脊飞奔,在楼房之间穿梭,展露出的速度和力量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可她根本甩不开苏清嘉。
锋芒追赶着她的背脊,刀刃在身后信手切割,沿途的假山、屋瓦都被斩出大片平整的切口,又立刻被匠神的伟力复原。
余月用的是苏真经过修炼后的身体,穿的是也是便于跑步的鞋子,可她却摆脱不了苏清嘉的追赶,这只能归咎为实力的差距,这让余月更加无法接受。
刀光照亮了她的后颈。
余月矮身躲过了这记横斩,趁势出腿去绊苏清嘉的脚,苏清嘉轻轻跳起,躲过了这一损招,之后回马一刀,直刺余月心口,余月没有兵器用于格挡,只能用鬼魅的身法躲避,连续躲了十多招后,余月一口气用尽,背心亦浮上了一层细密汗珠。
她不敢再战,蹬踏着墙体继续向上飞跃,来到了一座楼的天台上。
余月见地上散落着几根钢材,想也没想,抄起来就当武器,试图挡住苏清嘉的刀光,可如今的三首神罡早就暗合了匠人之力,她的钢管刚刚刺出,立刻变得柔软如绸缎,反而像蛇一样顺着她的手臂缠上身躯。
余月大叫不妙,再想甩开这根钢材已无法做到,只能带着它更为不便地闪避,一阵舞蹈般天花乱坠的闪避之后,余月的耳畔出现一道清越的嗡响。
三首神罡抵在了她的脖颈。
时近傍晚,暮色四合,天台上洒着一片血气弥漫的暖光,余月的侧脸在光中停顿,显得极为落寞。
“裁缝姑娘,你还要往哪儿跑?”苏清嘉莞尔:“还以为你要拿学生做挡箭牌,你是知道这没有用,还是不屑做这么没品的事呢?”
“当然是我品德高尚。”
余月浅叹一声,问:“是我输了,可是,你能让我输个明白吗?”
“你哪里不明白?”苏清嘉问。
“关于三首神罡的线索是你故意留给我的?”余月问。
“是,那是千年之前的事了,那时,我想要把这柄妖刀打造圆满,给斩空飞升多一成胜算,可我寻遍天下,始终没能找到你的魂魄,于是,我写下了两份秘籍,一份是通往我飞升之地的地图,另一份则是令妖刀现身的口诀,我将它们藏在死刑犯身上,带入老匠所中,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进入老匠所,并找到它。”苏清嘉平静地解释。
“你等了我一千多年?”余月问。
“别把自己想得那样重要,当年顺手为之的事而已,如果不是孪生箓招来了太多麻烦,我几乎都要忘了这些。”苏清嘉说。
“那这柄巫刀呢?你从哪里得到的它,为什么他们三个的魂魄会被封印在这把刀里?”余月问。
“这柄巫刀只能以魂魄为鞘。”苏清嘉说。
余月当然知晓这一点,她最先搜寻的,便是夏如与苏真的魂魄,并在夏如的魂魄里找到了一把拙劣的仿品,之后,她又怀疑这柄刀藏在邵晓晓的灵魂里,所以追杀了过来,谁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清嘉的诡计,她将邵晓晓带来学校,反倒给苏清嘉提供了寄存之处。
“这三个魂魄并没有封印在刀中,这柄巫刀是容纳他们魂魄的躯壳,同时,这魂魄又是承载巫刀锋芒的刀鞘。”苏清嘉说。
“魂魄怎么能又住在刀里,又给刀当鞘?你在讲什么?高中课本上的对立统一?”
余月觉得苏清嘉在说谎,她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肯定道:“没有法术可以做到。”
“法术不可以,但巫术可以。”苏清嘉说。
“巫术?”
余月想起什么,目露凶光。
“很多人以为巫术和法术是同一种东西,但其实它们有所差别,巫术更难以捉摸,施展一个火球,百试百灵的是法术,时灵时不灵的则是巫术。法术对于法力的需求是稳固的,巫术则不然,它是不确定的,即使是毫无法力的人施展巫师的诅咒也有可能灵验。
人们喜欢有逻辑的事物,讨厌不确定的东西,修士也是如此,所以这几千年里,巫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屠戮,到我斩空飞升的那年,仅存的大巫也被锁在了各国的观星台,一生一世只能为王族占卜。”苏清嘉很有耐心地讲述这些,她并不是讲给余月听的,而是在说给身体里的邵晓晓里。
文艺汇演的舞台剧开始之后,邵晓晓就一直处于很懵的状态,什么白云城斩妖,什么三首神罡现世,还有现在提及的巫师,纵使她知道了西景国的存在,也根本听不懂她们的对话,她能看懂的,只有余月被学姐正义擒拿,可是,余月要被杀死了吗?
纵然知道了余月是妖女,邵晓晓也不太能接受杀人这件事,况且她现在用的是苏真的身体,学姐一刀斩落,不会牵累到苏真吗?
“原来你是巫师。”余月轻声说。
“我是巫王的后人。”苏清嘉说。
“巫王……”
余月努力回忆,终于记起了一些往事:“当年讨伐我们的八位王中,巫王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却也是最难缠的那个,不过,无论对手是谁,我们都没觉得会输。”
可现在,所有对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一战,四尊神匠被诸王击败,匠人的鲜血与尸骨诅咒了他们葬身的土壤,形成了今天最可怕的禁地,老匠所。
“什么八王,不过是一群逆臣贼子。”
余月回忆着模糊不清的往事,咀嚼着早已遥远的仇恨,眼睛被夕阳映成诡异的红色:“万年之前,匠人带领苍生踏足了那片贫瘠的土地,从部落到城寨到国家,匠人创造了最初的一切,我们制作衣裳为人们御寒,制造农具供人们耕耘,制造房屋与城墙供人们安居,还有兵器和铠甲,有了它们,人类才得以忤逆群妖的獠牙,在荒原上开疆扩土。如今的西景国正是匠人们在蛮荒之中开辟出来的啊,你的先祖非但不感激匠人的盖世功劳,还发动战争将我们杀死,何其可笑。”
“匠人功高盖世,从未有人否认,但是,你们的死亡也是咎由自取。”
苏清嘉的眼睛宛若一面镜子,余月眸底的火焰亦在她瞳孔中燃烧,她说:“那个年代太过久远,诸多往事已不可考,但可以确证,在匠人王朝的末年,你们想要修建四座史无前例的恢弘建筑,用这奇迹般的景观树碑立传,为此,你们调用了近千万人,耗费了上百年的时间,不计其数的苍生因此丧命。”
“……”
余月静立天台之上,望着楼房间往来的白鸽,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树碑立传?这便是后世的看法么?”
“真相是什么?”苏清嘉问。
“我不记得了。”余月轻叹。
“不记得?”苏清嘉蹙眉。
“建造四大奇迹时,我已经活了四千多年,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的所思所想,只能想起极零碎的画面,也许,我的神智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僵化,只能遵循着本能办事,包括建造四大奇迹。”余月话语极轻,带着深深的不确定。
幽谧的暮色在天台上弥漫开来,太阳的光线越渐柔和,色泽却越渐鲜艳,途经的云朵镶出金橘色的边。
余月悄然立在这样的黄昏里,再次回忆往事。
先天织姥元君时的记忆稀薄得像雾,她无法想象,她用那个身份度过了四千多年的人生,停留在她记忆里的,只剩最后的诸王叛乱,铁火的交击声悠远寂寥,鸣透心神,穿越了千载时光。
“是么。”
苏清嘉倒没觉得余月在搪塞,她说:“时间会改变太多东西,即使你们建造的四座奇迹般的建筑也不能幸免。”
“我知道。”
余月轻声接话:“悼亡塔、饶庙、冥神阁、万魂灯楼……我苏醒之后,曾去寻过它们,悼亡塔在历史上几度易主,最后在一次大地震中坍塌,成了古遗址,如今蔓草丛生无人问津,冥神阁不知被哪个缺德的腰斩了,残骸沉入深湖,成了水生物的宫殿,万魂灯楼则在大火中灰飞烟灭,只剩半张骨架子。饶庙倒是存留了下来,它如今被大招寺霸占,我去参观的时候还被迫交了香火钱。”
“人妖国战时,饶庙几经洗劫,连墙皮都被刮干净了,在它的修缮工作上,大招寺居功至伟。”苏清嘉笑了笑。
“随你怎样说,我反正就是讨厌那帮秃驴。”余月语气任性得像个小姑娘,她说:“我给你讲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回报些什么?”
“你还想知道什么?”苏清嘉问。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柄巫刀,以及,三神匠的魂魄为什么会与这柄巫刀相生相存,是你做的吗?”余月问。
“当然不是。我出生的时候,你们已经死了三千年。”
苏清嘉凝视着如雪的刀刃,说:“这应是先祖的手笔,他与众王杀死了四神匠,又畏惧神匠们复活,掀起灾难,便用巫师秘法拘押了他们本该消散的魂魄,囚禁巫刀之中,也是这个过程里,他们发现,裁缝的魂魄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之后呢?”余月问。
“此中细节我哪知晓,这是绝密的往事,史书中并无记载,是父亲口述给我的。”
苏清嘉说:“总之,在他们的努力下,这柄巫刀成了如今的样子。八王也受到匠人的诅咒,变成了人料,为了破解诅咒,他们选择飞升,也就是后来的玄穹斗姆、长生太昊那批神仙。”
他们是第一批飞升者,也是最后第一批。
“三首神罡经历了几代主人?”余月问。
“它只有我一个主人。”苏清嘉说。
“只你一人?”余月困惑。
“他们用神匠之魂贮藏巫刀,希望利用巫刀磨损神匠的怨恨,也希望利用神匠驯服巫刀的凶性,最后的结果却是,巫刀凶性更烈,匠魂怨气更重,任何试图拔刀出鞘的人,反倒被刀拔出了魂魄,所以,这柄刀也被称为妖刀。”苏清嘉说。
“你把它拔了出来?”余月明知故问一般。
“是!”
苏清嘉双眸中透出了残忍的骄傲,她的语气又温柔得仿佛吟唱诗歌:“妖刀出鞘的那刻,我听到了三尊神匠不甘的怒啸,刀光从他们的啸声中喷薄而出,一瞬间就将整座冥神阁斩成了两半,我抱着妖刀坠入了下方的深湖,数亿吨的湖水是一张青苍色的巨口,将这永世难消的仇恨吞没。”
“你很强,比我想象中更强。”余月再度轻叹,幽幽道:“有这样一柄妖刀,你的确天下无敌。”
“即便没有它,我亦可独步天下。”苏清嘉淡然道。
余月不置可否,又问:“你为何要飞升?”
“世上无我不可斩之物,理应挥刀破空。”
苏清嘉给出的理由极为简单,她的语气昂扬抬起,又轻轻落下:“况且,那时的我寿元将尽,只剩一百年可以活了,无论如何都该做些什么。年幼时,父亲给我讲述过八王飞升的故事,可八王之后的数千年,世间再也没有出现一位飞升者,我决心打破这段死气沉沉的历史。”
“寿元将尽?”余月露出疑惑之色,问:“像你这样的人物,也要经历生老病死吗?”
“当然。”
苏清嘉说:“余月,你是天生的神明,拥有漫长的寿数,很难理解凡人的苦痛。我活了三百多岁,若无意外,还能再活一百年,这在修道者中已是最长寿的一批。”
“你飞升是为了长生不老?”余月问。
“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苏清嘉说。
“你感到失望吗?”余月问。
“失望?你觉得这里不好么?”苏清嘉反问。
“你想在这里度过你最后的一百年?”余月不太相信。
“飞升之前,我的人性几乎被杀戮磨灭殆尽,九香山漫长的沉睡中,我的喜怒忧怖才重新被唤醒,鹿斋缘有着举世无敌的强大,可她未必就比一个普通的女孩幸福。”
苏清嘉露出温柔的笑,像个邻家的大姐姐在开导叛逆的妹妹,她指着天边正落下的夕阳,说:“太阳在正午时最为明亮,可它太刺眼啦,很少有人会直视它的光芒,等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它的美才会洇开在云里,垂落到山峦上,被世人欣赏。夕阳无限好呀。能安享晚年本就是一种幸福,我也会为这样的人生感到幸福。”
余月无法理解她感到的幸福,举世无双的强者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