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1 第1章 (第3/3页)

   许是气急,承宁伯夫人根本不给儿子劝说的机会,只略顿一瞬,又戾了神色:

    “这般遭报应的话他也说得出口!玄儿本就是他的嫡长子,如果不是他偏心,怎会在自己家都无个立锥之地?死前倒是良心发现,将家产留给玄儿,还不是盼着他去照应那入宫的宝贝女儿?别教人看不出他的那点心思,若不是他攀龙附凤,好好的女儿十七八岁花一样的年华,却去深宫禁苑里熬岁数,真亏他做得出来!玄儿在咱们这里孤零零的,他这个做爹的早干什么去了?这些年有问过一句自己的长子可是吃饱穿暖么?”

    承宁伯夫人越说越气,噼啪几下震案,只恨不得手捶得是人而非桌几。

    “母亲消消气,不过是小风寒,弟弟两三日就好了,活蹦乱跳地催着我赶路,这些年爹教他骑马您也让他多注意保养,他都听话着呢,到我那里也没躲懒,都不用我盯着就镇日里走动养身,他身子在我们这辈里也是强健的了。舅舅已经去了一年,弟弟该得的也都得了,您犯不着为过去的事儿伤了自己的身。”

    崔鹤雍虽这样说,其实他内心仍是对弟弟的命运不公颇为愤懑,更是鄙薄舅舅那钻营媚上的为人,与凉薄寡恩的心性,只是眼下他也不能对着母亲添柴加火,只得恭顺劝慰。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每每想起,都是又气又痛。”

    承宁伯夫人如何不想听儿子的劝,只是许是年纪渐长,越是回顾往昔,便越是爱往里钻。

    怒而转哀,长长的一声喟叹后,她便又回忆起当年的事来。

    “我带你回娘家那日,多大的雪……玄儿的屋子里只有地龙也没个炭笼,帘子都高高挂着……不到两岁大的孩子,前脚没了亲娘,后脚自己也险些跟去鬼门关,烧得浑身滚烫,哭得嗓子都哑了,竟没个人去抱一抱哄一哄,身上也是秋日里不厚不薄的襁褓……全家上下就只顾着明日里那混账续弦的婚宴,多亏你耳尖心细,听到那孩子细细的哭声去看了看,这才救下他的命……也是你们命里就是该做兄弟手足的……”

    承宁伯夫人说至此处,抚心长叹,既有后怕又是庆幸,心念百转后念了句佛,才接着说道:

    “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因果了,如若不是玄儿的娘亲、我那苦命的大嫂慈悲为怀,将我自那吃人的兄长手里救下,哪有我与你爹的圆满,你也来不到世上,又何谈我家今日的和顺天伦……而你救下大嫂的孩子,便也是报答她于你娘的再造之恩,教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早渡那苦海幽府……”

    “咱们兄弟俩今日晚间用完膳食,再去给舅母烧一炷香。”崔鹤雍每每思及往事,与母亲皆是一样感怀心肠,然今日是重逢的喜日,担心母亲喜悲相扰而伤身,他亦是慨叹也是安抚着提了这句,再见母亲略舒展些许神色朝自己欣慰地颔首,母子二人俱是含怀念哀,不由得厅内一时静寂肃穆。

    与此同时,花厅外的后廊上,隔着嵌雕梅兰竹菊的斗窗,同午后柔金色的阳光一道,这些话一字不落,全教梁道玄听了个头尾。

    并不是他有意暗中探听,而是一路疾走,欣喜不自盛,才发现浑身都是泥土灰尘,赶忙停在花厅后廊间整下衣冠再去见阔别的亲人,谁知恰巧听到姑母那一声拍桌之怒。

    梁道玄驻足听着屋内两个至亲谈论关于自己的经历,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感慨良多。

    温暖的是有家若此,实乃两生有幸;感慨的则是他短暂人生的经历似乎永远要比旁人丰富不少。

    这辈子活至如今,他的幸与不幸还要从二十年前穿越的那个冬日长夜里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