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女娲0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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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以精神驾驭铁甲的甲士,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也不是十个。

    他需要的是一整只军队。

    话音落下,李斯沉默了。

    他听懂了嬴政话中的含义,所以他的手在颤抖。

    他疯狂,可眼前这位十三岁的秦王似乎比他更疯狂,他想要一个恢宏的未来,而秦王许诺的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恢宏的未来。

    只要他敢于接受。

    只要他敢。

    李斯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动了一下。

    他说,“谨受命,不敢辞。”

    这是今天他在秦王面前第二次说这句话,无法拒绝,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

    失态只在片刻之间,李斯立刻又变得镇定下来,开始细致地向嬴政提出谏言。

    他明白嬴政话中的含义,想要组建一只军队,仅仅凭借一人的权势是不足够的。

    哪怕是嬴政这位秦王的权势也不足够。

    想要实现这份宏图,需要动用的是举国之力,首先要得到的就是举国的认可。

    这不是凭借一只鸡或者几个死囚就能办得到的。

    李斯说,“我们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完成品,将之展示在举国公卿面前。”

    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了,“这位甲士,最好有高贵的身份。”

    从铁甲问世以来,贵族皆以披上铁甲为荣耀,武安君白起,便是其中最闪耀的范例。

    如此上行下效,人人以披甲为贵,方才可以做到在全国范围内,筛选出来最优秀的甲士,方才有了这铁甲的盛世。

    以精神驾驭铁甲,对于甲士的体魄要求不高,却在忍痛方面有着严苛的标准。

    有这种怪异、乃至诡异的疼痛存在,想要使之形成风潮,乃至推行全国,谈何容易。

    找到一位身份尊贵的甲士作为表率,已经是李斯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

    说出口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怒火的准备,贵族们往往不把卑微者的命当命,却又对自己的命看得比泰山还更重。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固然礼崩乐坏,但在另一个维度,礼乐构建而成的枷锁,依然根深蒂固。

    就连李斯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提议过于狂妄和不知所谓了。

    但嬴政没有发怒。

    他从容地整了整袖口,站起来,昏黄光线中拉长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李斯的身影。

    深黑的衣料如同阴影一般在他身上流淌,他稍微眯了一下眼睛。

    系统恍惚了一下,从他此时的眼神中,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尖锐的瑟响。

    “高贵的身份。”他重复了一遍李斯的话。

    李斯苍白的脸上,开始渗出细微的冷汗。

    ——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

    窗外天光倾斜,此时的人一天用两顿饭,分朝食和哺食,眼看就到了要用哺食的时间。

    嬴政往外走,李斯低头垂手,恭谨地送他。

    原本一切都平和而顺利,直到李斯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青红两色的裙裾。

    视线比大脑反应更快,李斯猝然抬头望去。

    他看见一个女孩,背着手,站在嬴政身后。

    那青红两色的裙裾便从她身上流淌下来,在她脚下垂落与交汇。

    她站在其中,如同涉水而来。

    青红两色的水,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流淌了很多年。

    李斯突然觉得天地变得很安静,鸡叫声没有了,远处隐隐传来的风声也没有了。

    细看她身上那条裙子的底色并不是青红两色,而是白色,只是在上面画了许多青红的纹路。

    她露出来的脖颈也是白色,几乎和裙子的底色没有分别,青红两色的纹路也一直蜿蜒到了她脖颈上,甚至攀到了她侧脸上。

    李斯脑子里无端跳出来一个没有理由的联想,那种蜿蜒的曲线,就像是扭动身躯的长蛇。

    裙摆在他眼睛里跳动。

    这衣裙的制式并不像秦王的衣裳那样繁复和华丽,也没有精致的剪裁,看起来随性到了一种粗糙的地步。

    那些纹路细看也不美,只是浓重和扭曲。

    像原始人以燧石和草木在石壁上刻出来的图腾,青色和红色混乱地勾连在一起,其中似乎正传来天地幽远的吐息。

    吐息声越来越近。

    李斯猛然惊醒过来。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那女孩竟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正伸出手似乎要抚摸他的眼珠。

    太近了,近到李斯能听到这女孩湿润的呼吸声,近到他不敢喘息,只怕轻微的一个颤抖,眼珠就会戳到这女孩伸出来的手指。

    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没办法思考,想不出来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像是被凭空抽取掉了一段时间。

    李斯用了很长时间,方才发出轻缓的呼吸。

    又用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那女孩看着他,伸出的手慢慢放下来,又背到了身后。

    秦王就站在她身后,静默地看着李斯,脸上没有表情。

    眼前这一幕没有声音。

    李斯动了动嘴唇,口舌比脑子更快地问了出来,“这是?”

    话音出口李斯立刻就后悔了。

    事到如今他也意识到了这女孩身上的古怪之处。

    他渐渐想起来这女孩其实始终都跟在秦王身边,他们说话的时候她也坐在李斯的对面,有时抬头看李斯一眼,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默地看着虚空之中,不知道哪一个点。

    但奇异的是李斯竟然自始至终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这不对劲,竟然有秦王在侧,这女孩也并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人物。

    李斯不是在说她那张漂亮到诡异的脸,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是他就是把这女孩忽视了个彻底,就像是有天空和命运那样浩大恢弘的东西,伸手抹掉了她的存在。

    ——

    李斯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几乎要连缀成一片。

    秦王说,“这是女君。”

    李斯原本以为他不会回应的,可他竟然回应了,他让李斯称呼这女孩为女君。

    李斯低下头,遮住自己猝然张大的眼睛,他弯下腰,行礼,叫,“女君”。

    这是个古老的称谓,古老到可以追溯至那个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的时代。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女君这个称呼极少再出现。

    李斯记得之前听到这称呼是一桩七国之间的联姻,其中的夫妻分别被称之为使君和女君,意味着权力在这对夫妻之间的共享与等分。

    没有听说过秦王已经有了妻子,可他似乎又承认了这女孩是可以与他等分权力的人。

    秋风瑟瑟,秦王的车驾正在驶离这座咸阳城外的村庄。

    李斯盯着车驾之后扬起的尘烟,放空自己的大脑,刻意地不再去想任何事情。

    只有脑髓深处传来一阵一阵刺痛,提醒他方才那一幕,那声女君的称谓,并不是他的幻梦。

    系统说,“女君。”

    这两个字他已经颠来倒去地念了十好几遍,状若疯癫。

    嬴政迟疑了一下,轻声向林久说,“往后他们会更恭敬地对待你。”

    他看起来有点愧疚,似乎是觉得李斯对待林久的姿态还不够恭谨,而这全部是因为他如今还没有足够的权力。

    他觉得他拖累了林久……是这样的情绪。

    所以他郑重的,又一次向林久许下承诺,“不会等太久的。”

    系统说,“……防火防盗防诈骗。”

    内心忽然涌起替嬴政报警的冲动。

    林久忽然开口,没有理会嬴政,而是向系统说,“可是,你真的觉得我诈骗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