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义的意义

    第十七章 意义的意义 (第1/3页)

    左智离开后,偌大的室内又只剩下了陈文锗一个人,室内静悄悄的,只有设备运行时的低沉嗡鸣声,以及陈文锗那充满疲惫感的喘息声。

    通常,会有数名医疗人员时刻跟随陈文锗,并且还有一支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但今天在与左智谈话前,陈文锗强硬地遣散了他们。

    陈文锗不喜欢陌生人,更不喜欢陌生人聆听他与老朋友的谈话,哪怕左智在各种意义上都算不上所谓的“朋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陈文锗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家伙了,垂垂老矣,遍体鳞伤。

    过了这么多年,熟悉陈文锗的人不多了,聊起从前,也只能和左智交谈一二,哪怕陈文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唯有在与左智的交流里,短暂地回忆起从前的日子。

    无论美好悲痛,那都是陈文锗的过去,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忽然间,陈文锗觉得有些寂寞。

    他孤独地坐在椅子上,时而闭目沉思,时而长吁短叹,像是在为所有的事感伤。

    孤寂有些难以忍耐,陈文锗开口呼唤道。

    “小华小华。”

    短暂的停顿后,女孩的全息投影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使般,降临在了陈文锗的身侧。

    她那泛光的脸颊上露出甜美的笑意,向着陈文锗侧过头,聆听着他的话。

    “有什么需要吗?陈先生。”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文锗的表情微微动容,但一想到对方虚拟的身份,以及那句恭敬的“陈先生”,他的心情随之变得更为复杂了起来。

    陈文锗双手交叉在一起,指肚彼此摩擦着,生涩的粗糙感像是在抚摸着一张粗粝的砂纸。

    当初陈文锗是抱着纪念夭折幼女的想法,将陈华涵的形象打造成了如今这虚拟助手,但当陈华涵的虚拟形象第一次出现在陈文锗眼前时,陈文锗就后悔了。

    并不是因为常见的触景生情,感到丧女的悲痛,而是陈文锗难过地发现,如今的“小华”远比他记忆里的“陈华涵”还要真实。

    是啊,真正的陈华涵早已在千百度的高温中化作了碳火与灰烬,留有的影像也被陈文锗上传至了云端的角落里,如非必要,便不再开启。

    至于与陈华涵有关的记忆,也与岁月一同在陈文锗的脑海里汹涌逝去,如同泛黄的相片,逐渐凋零斑驳、面目全非。

    它比她更真实、更完美。

    陈文锗沉默许久,妥协似地喃喃道,“果然啊,人类作为一种活在现实物质世界中的实体生物,还是很难将情感寄托到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

    “所以我们固执地追求一些实体,来去存放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一味地寻求精神层面的解脱。”

    陈文锗继续说道,“但矛盾的是,物质层面的事物终究会消逝,就像深爱的妻子会老去,宠爱的子嗣也会死亡,国家会分崩离析,一个延续了千万年的物种会灭绝。”

    “为了避免这种物质层面的局限性,古圣先贤们便讲,人类要追求精层面的自由,不能再局限于物质层面中……但这种事果然还是很难啊。”

    陈文锗自嘲地笑了起来,“倒也是,要是谁都能轻易地将一切寄托于精神,那么古圣先贤们也就显得廉价了起来。”

    正因真理之路如在刀锋之上行走,困难重重,才显得弥足珍贵。

    小华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靠着云端的复杂计算,她很快便分析出了陈文锗言语中的哲学隐喻。

    “陈先生,您是认为,您一方面想把我当做自己对陈华涵的情感载体,一方面又矛盾于我的虚拟性,以及对您自身情感的一种亵渎性吗?”

    “差不多吧,”陈文锗后悔道,“我真正的女儿已经去世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借用她形象的虚拟人物罢了。”

    “甚至说,你的存在正一点点地将她稀释掉,”陈文锗平静地说道,“已经没有人在意‘陈华涵’了,人们只会像绵羊一样,不断地咩咩地叫着‘小华小华’。”

    小华反驳道,“但我确实是您女儿存在过的证明,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与原本的初衷产生了歧义……但这也确确实实地将她的存在延续了下来。”

    “大概吧。”

    陈文锗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感到了疲惫,想要休息一会。

    但陈文锗睡不着,他如今这副身体即便是想要入睡,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每次睡觉前,他都需要服用药物,戴着复杂的检测仪器,直到自己的神经在药物的作用下,一步步走向休眠。

    “算了。”

    也许是太寂寞了,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流过,陈文锗妥协似地说道。

    “就算是虚假的也好,和我聊聊吧,小华。”

    “好的,陈先生,您想聊些什么呢?”

    小华坐了下去,她的身下多出了一张全息投影出的椅子,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不知道,就当闲聊好了,发散一下思维,别总让自己紧绷着……不如聊聊人生吧,我很好奇,作为AI的你,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陈文锗一边发问一边聊起了自己,“看看我,我已经老成这副样子了,早就过了古人们常说‘知天命’的年纪。”

    “知天命……知天命……”

    陈文锗连续嘟囔了两句,莫名地笑了起来。

    “很遗憾,我完全不知道我的天命为何物,仿佛我还没长大一样,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

    陈文锗摊开自己的双手,干枯的皮肤紧紧地包裹在骨骼上,指节如同树瘤般凸显了出来。

    “但我不是孩子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东西。”

    陈文锗抱怨似地说道,“靠着药剂与仪器续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花费高昂的财富,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折磨。”

    他开玩笑地举例道,“我就像重症病房里那些一息尚存的病人们,活着,但毫无尊严。”

    “不,我倒认为您充满了尊严。”

    小华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看法,“换做其他人,多半已寻求自杀,或是安乐死,可您仍坚持着,不是吗?”

    “是啊……我仍坚持着,”陈文锗直勾勾地盯着小华道,“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到底在固执些什么呢?”

    “是天命吗?”陈文锗怀疑着,“唯有知晓了天命,才肯死去吗?”

    小华保持着微笑,露出鼓励的眼神,示意陈文锗继续说下去。

    “或许真的是这样。”

    就像做数学题时,在草纸上写下一段段的公式,陈文锗正通过自述的方式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整理自己的想法。

    忽然,陈文锗充满期待地说道,“我有种预感,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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