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寒湖渡

    第42章 寒湖渡 (第1/3页)

    裴氏笑道:“妹妹听了什么梯己话,也说给我听听。”

    娆荼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是一路走来,见这附近的屋舍布局复杂,有些糊涂。刚才令山鬼去熟悉了一下地形,看看附近那些绸缎庄子怎么走,姐姐你也知道,妹妹深爱名贵布料。”

    说着,看向沈府门前站立的一排婢子小厮,这些人,她第一次入府的时候并未见过,她回头道:“夫人,这是何意?”

    “我将妹妹安置在梅花坞,这些都是坞上粗使的下人,供妹妹差遣。”

    “梅花坞?真是好美的名字。”

    “妹妹之前住的院子太荒僻了,我便自作主张将妹妹的东西搬到梅花坞,宴冰喜欢那里,坞上的梅花也开了,正是一处清雅所在,且离我的住处也近。”

    “多谢夫人,妾惶恐难安。”娆荼虽如此说,不过神色间全是坦然之气,哪有一点难安。

    沈府是围湖而建,梅花坞正处在湖水正中央,需坐半柱香的船才能到,水路上,裴青薇并没有在跟来。娆荼看着湖中残败的荷叶,向山鬼道:“你看这湖中残荷,何其风雅?微雨之中,正当‘留得残荷听雨声’。”

    山鬼笑道:“风不风雅我瞧不出来,不过风光是有的,姑娘你看那坞上的楼阁,实在比咱们以前住的破院子要气派。”

    娆荼闭目凝神,微风携着清幽的梅花香拂面而过,她淡淡道:“一个地位低下的妾侍,就算再得宠爱,也不该有此殊遇。裴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笔。如此一来,京城中人人皆知我娆荼是个泼辣蛮横的女子。”

    山鬼看了眼旁边撑船的小厮,扯了扯娆荼的袖子。

    娆荼一笑,向小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此多久了?”

    小厮回说:“奴才小顺,在这撑了三年的船。”

    “哦?沈大人很喜欢来坞上?”

    “是啊,往年冬天梅花开的时候,沈大人会来此住上一个月。”

    “以后我久居在此,可要多劳烦你了。”她对山鬼道:“等下到了岸,去拿五十两银子赏给小顺。”

    小顺并不敢受,慌忙道:“这是奴才的份内之事。”

    “我日后做你的船,便是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你,份内之事能做好,便受之无愧。坞上,但凡要服侍我的人皆有赏赐,非你一人独特,所以你不必害怕。”

    到了岸上,小顺捧着一荷包碎银子千恩万谢,直到娆荼携着丫鬟走远了,才敢直起身偷瞧她的背影,心想娆夫人虽然名声不太好,却是个大方的主子。

    这里山鬼有些肉疼,闷声问:“姑娘,这坞上少说有三十几个下人,都这么打赏,不得花一千多两银子啊?”

    娆荼斜了眼掉进钱窟窿里斤斤计较的小丫头,“别这么吝啬,前些日子因为软烟罗,咱们不是从裴氏那里净赚了三千两吗?”

    山鬼“喔——”了一声,还是很郁闷,“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姑娘就算赏了所有人,只怕能记得您的好的也没几个。”

    娆荼道:“所以,你要有谋略,将坞上所有服侍的下人都召集过来,先集体训斥一顿,你且看他们的反应,而后再定下各人的赏赐。不过你只负责训人,赏人的事情,我和柳杏还有春夏秋冬来。”

    山鬼委屈道:“凭什么只有我唱黑脸啊?”

    “你看起来比较凶。”

    “啊——姑娘,你看错了吧?”

    当天晚上,山鬼万般不情愿地将那些人叫过来立了一通规矩。娆荼在帘后观看,暗中观察众人的反应,然后亲自赏了厨房的徐妈妈、打水的小全子和坞上的张管事每人一百两纹银,余下也有赏五十的、二十的,都交由柳杏和春夏秋冬三个去做。

    其中,原本安置在她旁边做细活的两个丫头并无赏银,娆荼道:“我身边的丫头够使了,你们两个人还是回裴夫人那里伺候。”

    两个丫头面红耳赤地去了,山鬼哼哼道:“我就看这两个不顺眼,目光闪躲,还带着股傲气,一看就是裴氏的狗腿子。”

    娆荼道:“山鬼,如今你盯着,若梅花坞上还有这样的,直接打发走,我身边不留不干净之人。”

    山鬼有些不自信:“我的眼神没有姑娘准,如果看错了呢?”

    “错了就错了,你只管凭直觉看哪个不顺眼。我身边的细致活,只有你们几个经手。还有,厨房里除了徐妈妈,其余的全都不能掌勺,将前些日子杨谦送到谷里的几个嬷嬷调到厨房,那是沈筑的人,不会有大问题。”

    山鬼点头笑嘻嘻拍马屁:“姑娘,你认真的样子,好俊。”

    娆荼笑盯着闪动的烛火,“她既然想玩,我就好好跟她玩。”

    吃了晚饭,她叫来张管事,“我听说大人以往在岛上居住,不知是哪处厢房?”

    张管事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孤拐高瘦,两鬓斑白,两颊凹陷,一副沧桑老实样,得了赏银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谢过,没有像打水的小全子那样感极涕零。总归是人老了,总有点见过世面的派头。

    如今他听娆荼问,便规规矩矩地回说:“大人住的不是阁楼厢房,是梅林中的一间瓦舍。”

    娆荼神色微变,“瓦舍?”

    “正是,那间瓦舍大人从不许人进去。”张管事看出娆荼的神情有异,便不轻不淡地补了一句。

    “我知道了,带我去看看林子里的梅花罢。”

    张管事忙叫小厮拿了几盏灯前后照明,引着娆荼去了梅林。林中全是攒心腊梅,积雪压在枝头,冷香郁郁惹人醉,娆荼走在其中,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青州的家。

    当年,她不顾父亲反对嫁给沈筑,与他住在一处梅林瓦舍中,她记得她嫁来的那年寒冬,他剪了一枝梅花养在屋里,花香持续了半月不衰。那时候,他看着梅花看着她,也是会欣然微笑的。

    后来,他渐渐的不笑了,日复一日地沉闷,她只道他是被读书所累,每日殷勤伺候,换回来的却是他眼睛里的清冷。

    再后来,他出去游学,留她一人在空冷的瓦舍中过了五年。

    最后,他成了探花郎,她听到锣声响了一路,泪眼朦胧站在瓦舍门口等他,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不能向前迈出一步,却见到他携着一个叫裴青薇的妩媚女子言笑晏晏……

    娆荼走不动了,她扶在一棵树上轻轻喘息。

    青州的梅花也开了吧?青州的老屋还在不在?

    张管事见她如此,只当是旧疾犯了,忙招呼丫鬟,娆荼摆了摆手,“我没事,给我一盏灯笼,让我独自逛一逛。”

    山鬼拎上来一个轻巧的琉璃灯,娆荼接过:“你们都在这等着吧,我一人走走。”

    她拎着那盏琉璃灯走入梅林深处,风吹过,白雪黄梅落在她的发上肩头,她自浑然不觉,幽深道路的尽头,是一栋青瓦小舍。

    娆荼站定了脚步,望着那栋瓦舍,她缓缓捂住了心口,沉闷,沉闷地无法呼吸。

    琉璃灯坠落,碎了一地晶亮,她颤颤捡起闪烁不停的细烛,走向青瓦小舍的窗。烛光凑近,屋内昏黄一片,还是那年的瓦舍,还是那年的床榻,还是那年的木桌,还是那年插花的瓶。

    瓶子里,一枝枯梅。

    风吹熄了如豆的烛火,黑暗掩去了屋内的旧景,掩去她脸颊上的两行晶莹。

    ……

    众人在外面等了许久,才见娆荼缓缓从林中走出,山鬼忙上前扶住她,皱眉道:“怎么摸黑出来了,摔着可怎好?”

    “那盏琉璃灯被我不小心摔碎了。”娆荼笑,“若非如此,又岂知冷夜听风,暗香浮动之妙?”

    山鬼忧心道:“姑娘你就玩吧,出了什么闪失,我们这些人等着沈大人回来扒皮抽筋。”

    娆荼微微一笑,身子忽然一软,闭目昏了过去。

    山鬼连叫了几声,她没任何反应,山鬼不由大惊,搂着她拔腿就往回跑,一边捶胸顿足骂自己乌鸦嘴。

    将娆荼送回了暖阁,大夫来看过,说是受了惊,情绪激动所致,开了药喝下,睡了一宿,到第二日才悠悠醒来。

    山鬼柳杏两个在床边伺候,眉目间皆有些忧愁;春夏秋冬两个在外面打扫,眉目间皆有些惶恐。

    娆荼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噗呲一笑,“你们几个,这都是怎么了?”

    山鬼埋怨道:“姑娘你还好意思问,能不能别吓唬我们了?”

    娆荼无辜道:“我昨日在林子里看见一只孤鬼,着实被吓了一跳,所以才晕了,这不能怪我。”

    柳杏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纳闷道:“姑娘没发烧啊。”

    山鬼哼哼道:“你听姑娘瞎说!”

    娆荼笑道:“我没骗你们,死而复生,可不就是孤鬼么?”

    山鬼“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那姑娘说说,那孤鬼长啥样啊?”

    娆荼想了想,看向柳杏,沉吟不语。

    柳杏退后了几步,怕道:“不会跟我像吧?”

    娆荼笑而不语,山鬼实在看不过去了,在娆荼眼前挥了挥手,“姑娘,你再盯着柳杏看下去,她晚上可就不敢睡觉了。”

    娆荼轻叹了一声,百无聊赖道:“算了,不与你们玩笑了。”

    “昨儿晚上裴夫人来看过,送了一盒子阿胶膏,姑娘要怎么处置?”

    “拿来我尝尝。”

    山鬼不乐意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都看不上。”

    “阿胶昂贵,是补气血的良药,怎么不好?”娆荼笑盈盈反驳。

    柳杏在旁边闷闷地嘀咕道:“经了裴氏的那双手,再好也不好了。”

    娆荼摇头:“人可爱屋及乌,切莫恨屋及乌。你要记住,你可以恨一个人,但别恨她的东西。若因为她喜欢吃甜枣,你便不吃,给自己规定那么多条条框框,活着还有什么趣呢?”

    一行话,人家柳杏儿就听见两个字,咧嘴笑道:“甜枣,我最喜欢吃甜枣。”

    娆荼咳了一声,“山鬼,去找甜枣,我也想吃。”

    外面的秋冬道:“我看见芳萃苑外种着许多冬枣树呢!”

    娆荼点头道:“好,就是芳萃苑的枣!”

    芳萃苑,是裴氏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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